滴答滴答滴答。

瓶蓋上戳了小孔，鹽水滴在傷口帶來的疼痛感叫醒了昏睡在地上的夏依人，她沒有多少力氣去掙扎，滿身的傷痕早已耗盡了她的精力。

“誒呀，姐姐，不好意思，我手滑不小心把水潑到你的身上了。”穿著艷麗的夏淼淼做作假笑道歉，眼中卻沒有一絲歉意。

“你怎么這么會勾引人呀，李辰遂的魂都被你勾走了，他公司都那樣了，還不答應父親聯姻，明明只要娶了我，他的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說完她一腳踩在了夏依人的后腰上，“你說，你怎么這么不要臉，明明不喜歡李辰遂，還一直勾搭著他。”

“你長的好看也沒見他多看你一眼呀！”夏依人忍著高跟鞋鞋跟帶來的撕裂感，輕輕的朝她丟了一個雷，果然，下一秒夏淼淼就炸了。

“他沒看上我？明明就是我不要他了，你搞清楚情況好不好。”邊說邊用力碾壓夏依人的傷口。

鞋跟的細釘楔進腰椎的瞬間，夏依人好像聽見自己脊椎發出輕微的咔響，像虎杖被鐮刀割開的聲音般清脆。疼痛順著神經炸開，在視網膜上迸出細碎的白光。

鐵銹味的血氣粘在舌根，像咽下一口生銹的釘子。瘦小的她在慢慢喘息，仿佛想要靠這個方式去緩和疼痛。

“小姐，夫人來了。”保鏢恭敬的站在門口匯報情況，沒敢抬頭往里面看，因為躺在地上的女人滿身傷痕，有些傷口深可見骨，這個程度的虐待即便他當保鏢多年也生平僅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夏淼淼松開了腳，嫌棄的看著鞋上的血，“夏依人，識相的就快點把股權轉讓書簽了，也好早點解脫。”

說完夏淼淼便扭頭離開，在門口時卻停了下來，“對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不用謝我哦，生日快樂我的姐姐。”

過了一會，有腳步聲從門外響起，夏依人沒有理會，她可能被折磨的精神恍惚了，感覺空氣中有媽媽的味道。

病床上母親永遠只插百合，而夏淼淼的香水總是白蘭地味，此刻這間地下室正飄著兩種味道可笑的混合。

“依依。”

來人只說了兩個字，夏依人便聽出來者何人，是她的媽媽，但是她怎么會在這，她不是應該待在醫院嗎？

“媽媽，你怎么來了，是他們把你從醫院抓來的嗎？”

夏依人很擔心她，她常年都在醫院治療，怎么可以來這呢！

她有些著急，但身上的傷口太多了，只能承受著疼痛往門口緩慢爬去。

“依依，你把股權轉讓書簽了吧，你留著也沒用，還不如給你爸保管。”婦人指尖神經質地摩挲著手帕刺繡，聲音卻冷得像手術刀。

夏依人愣住了，望向婦人的目光滿是不解，“媽媽，你在說什么？”

婦人原先看著滿身傷痕的夏依人有些許不忍，但此刻卻因為她的話略顯不耐煩了，“依依，你爸爸有了那些股份能更好的打理公司，這樣咱們家就能更上一層樓了，你就幫幫他吧，好歹他也養了你這么多年。”

“呵，哈哈哈，你在說笑話嗎？”

但夏依人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說著說著眼淚先行掉落，在學校她處處被夏淼淼針對時沒有哭，被夏淼淼折磨時沒有哭，但此刻卻被母親的一句話刺穿了心臟。剛剛還在跳動的地方，現在卻因為她的話驟停。

“媽媽，你看得見我嗎，你看得見我身上的傷口嗎？”夏依人仰起頭看著衣著華麗的貴婦人，“他把我的腳打斷了，你現在要我去幫他？”夏依人聲音顫抖，但每一個字都有力的跳進了婦人耳中。

婦人眉眼微皺，她用手帕微捂口鼻，仿佛有點嫌棄空氣中的血腥味，“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幫了他，他自然也會放了你，你那么計較干嗎？”

夏依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一臉嫌棄的婦人，“媽媽，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夏依人聲淚俱下，她的母親怎么變成這樣了！她慢慢蜷縮起來，淚水沖開臉上的血痂，在水泥地上積出小小的咸水洼。多么諷刺，此刻她破碎的身體，正像二十八年前那個被調換的嬰兒一樣赤裸無助。

“誒呀，媽，你跟她廢話什么，讓她趕緊簽了蓋章，我不想多待。”夏淼淼溫順的靠在婦人的肩上，一臉得意的看著夏依人臉上的淚痕。

“哦莫，姐姐，你怎么哭了呀？你不會還不知道吧，這是我媽媽，你媽早就不在了呢。”

“你這話什么意思？”夏依人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看著夏淼淼，不明白她在放什么屁。

“你怎么這么蠢，我都說那么直白了，這是我媽，你媽現在在梨園墓地躺著呢，哈哈哈，太搞笑了，你們母女倆一個沒找對娃，一個沒找對媽，但是彼此記恨了那么久。”

“多虧了我媽，不然我們還不會有現在的好日子呢。”說完夏淼淼便上前來，拿著夏依人的手引導著她簽字，“真稀奇，你這次居然沒有反抗。”說完便退到婦人身旁。

“媽媽，她說的不是真的對嗎？我是你的女兒！”

夏依人一臉希望的看向婦人，想要從婦人口中聽到些什么，但這時候的她突然注意到婦人耳垂上的黑痣——這個位置和形狀，和夏淼淼之前炫耀的'家族遺傳特征'一模一樣。

婦人滿臉嫌棄，“別叫我媽，我只生了淼淼一個女兒，你別亂叫，不然我們淼淼要傷心了。”說完一臉慈祥的看向身旁的淼淼。

“要不是你母親勾引我丈夫一直不回家，我又怎么會想著把你們掉包，害的我們淼淼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不愧是是她的女兒，骨子里都流著骯臟的血液，這血腥味也太臭了。”

婦人的話一字一字落入夏依人耳中，變成了一顆又一顆子彈，發發擊中靶心。

“好了，媽，轉讓書也拿到了，我們回去吧，反正精神病院診斷書都開好了，她手里的股份我要定了。”

兩人果斷轉身離開，根本不想在這多留。

時間不急不慢的走著，好像也帶走了夏依人的魂魄，直到現在都還在喃喃自語，“背影真像啊，我怎么一直都沒有發現呢。”

以前‘媽媽’為她梳頭的時候，梳齒總會突然卡在發間，隨后都被用力扯下，漸漸的她就不愛找‘媽媽’幫忙梳頭了，原來那是厭惡。

地下室的排風扇突然轉動，將血味攪成漩渦。在明滅的光影里，她看清了自己映在墻上的影子——那么像婦人離去時揚起的衣角。

原來這二十八年，她不過是件被錯穿的衣裳，而真正合身的那件，早就裹在夏淼淼身上發了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