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就到了,夏依人打算去一趟那里,畢竟有些東西是需要拿走的。
出租車緩緩停在小區門口,夏依人透過車窗望著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記憶里,她曾無數次從這里跑出去,又被迫回來。她以為自己會憤怒,可真正站在這里時,胸口卻像壓著一塊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連呼吸都帶著酸澀。
她做好登記進入小區,全然一副陌生人的做派,可能有些人會疑惑為什么她回自己家也這樣,但對她來說這里不算家,因為這里的人踩碎了她的靈魂。
她按響門鈴,等待著里面的人來開門,“吱。”大門被打開了,但是門后沒有一人。
“依依回來啦,快進來吧,媽媽做好飯了。”婦人的聲音從門鈴旁的播音口傳來,她就料到會是這樣。
夏依人沒有說什么,她面無表情的走進去,她要和自己的過去說一聲再見了。
夏依人坐在餐桌旁,她的父親坐在主位上,“母親”坐在其旁,夏淼淼坐在另一旁,而夏依人沒有挨著婦人坐下,而是空出婦人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夏依人夾了一塊排骨,筷子尖在碗沿輕輕一磕,清脆的聲響像是劃破了某種緊繃的空氣。
她沒有在意他們的表情,而是吃著餐桌上的排骨,她知道他們必然忍不住,果不其然,她還沒吃幾口,婦人便開口問道:“依依,媽媽聽說你去李家了,怎么不和媽媽說一聲呀。”
夏依人沒有搭理她,繼續吃著碗里的菜,婦人有些惱怒的看著夏依人,但卻沒有多說什么,她眼神示意夏淼淼,就聽見夏淼淼的聲音在夏依人對面響起,“呀,夏依人,連你媽媽的話都不聽了,阿姨果真生了個好女兒呀。”
話音剛落,婦人便小聲抽泣起來,“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依依,這些年為了給我治病辛苦她了。”
“沒錯,所以把這些錢結一下吧夏先生。”夏依人抽紙擦了擦嘴巴,認真的看著坐在主位的男人。
“你說什么?”夏淼淼不可思議的問道,她沒有想到夏依人會這樣說,這走向怎么和他們想的不一樣呢?。
“你是怎么退化的,讀了大學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夏依人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花錢給你母親治病,現在來找我要錢?”夏光宗感覺這個女兒在開玩笑,這錢就算他有也不會給,他憑什么給,那錢用去哪了他都不知道!
“如果你們希望我和李家順利完婚的話,就把錢還給我,不然你就等著別人看你笑話吧。”夏依人無所謂的說著,她知道夏光宗一定會同意。
夏光宗最在乎面子,可惜他的‘面子’在別人眼里,不過是個笑話。
夏光宗冷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和她的母親長的真像呀!
他冷笑一聲,“你真是出息了,居然敢威脅我?”夏光宗在家里說一不二,沒有人敢忤逆他說的話,更沒有敢頂撞他。瞧把他給慣得,夏依人才不管這些。
“這就算威脅了?夏總膽子也太小了吧,我覺得你應該去一趟醫院,保不齊它沒有長。”
“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居然在外面學會頂撞長輩了。”夏光宗有氣無處使,便將矛頭對準了坐在身邊的婦人。
婦人看向夏依人的眼神都是埋怨與不滿,她想要用這樣的方式逼夏依人服軟,但夏依人只是看了一眼,隨后便裝作沒有看見般繼續吃東西。
婦人見夏依人無動于衷,便開口服軟緩和,“依依呀,你這些年為了我花了不少錢,媽媽是知道的,你父親現在公司有些周轉不開,要不等你結婚之后媽媽再給你。”
夏依人笑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連十幾萬都拿不出來,開什么公司呀!“也好,那錢我不要了,那就給我夏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當嫁妝吧。”
婦人一聽她說不要了,其實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這個女兒好拿捏,但聽到夏依人開口問百分之十的股份時震驚了,她家淼淼都才百分之二,她怎么敢要百分之十的。
“什么,百分之十!”婦人驚呼出聲。
夏依人有點好笑的看著婦人,“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覺得少了,我也覺得,李家那樣的大家族,我不得拿個二三十當嫁妝呀,不然我嫁過去都不知道會被怎么欺負呢。”說罷,夏依人便故作可憐的咬了一口雞腿。
“逆女,你說什么,還百分之二三十,你怎么不去做夢呀,想要股份,門都沒有。”夏光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說話音量拔高了不少。
夏依人聽著夏光宗聲音,有些不舒服的摸了摸耳朵,“那好吧,那這婚我也不結了,你們誰愛結誰結。”
說罷夏依人便離開餐桌走去客廳看電視,不管夏光宗他們在后面說什么。
“你個逆女,長輩都還沒有吃好你就先走了,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夏淼淼看著被氣壞的父親,貼心的幫忙順背,看著夏依人離開的背影,她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轉著,“父親,要不我代替姐姐嫁過去吧,反正我們都是夏家女,應該都一樣的。”
夏光宗撇了一眼夏淼淼,“還用你提醒,要不是李家指定要她,我會叫她回來吃飯?”
夏淼淼的目光在聽到夏光宗的話之后立馬變得惡毒起來,那天她穿著最貴的裙子去向李辰遂表白,他卻只丟下一句‘你配嗎?’。而現在,夏依人居然能輕易得到她求而不得的東西……
她捏緊拳頭,惡狠狠的看著客廳里的夏依人,“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把你拉下來的。”夏淼淼的心思太好猜了,就算夏依人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她也知道她的好妹妹心里在想什么,畢竟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了。
在夏光宗的示意下,婦人走到了夏依人身邊,她小聲的詢問著夏依人,好像擔心會惹怒她,“依依,這錢有多少呀,你父親說他轉給你。”
夏依人看著婦人的眼睛,想從里面看出什么東西來,但是很遺憾,什么也沒有,夏依人笑了笑,“一共是十萬六千七百四十二,這是發票,加上我這些年花時間跑醫院,找關系照顧你,一共給三十萬吧。”
“你一個女孩子要怎么多錢干嗎?”婦人眉頭皺巴巴的看著夏依人。
“怎么,夏夫人嫌我要的多了,那還有我們這些年的生活費啥的,不得多要些。”
婦人回頭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開口,“十萬行不行?”
夏依人沒有搭理她,只是坐在那里看電視。
見這情形她深知這是沒得商量,便咬了咬牙,惡狠狠的看著夏依人,然后拿著自己的手機搗鼓著。
電視機旁邊的鏡子將夏夫人的表情一覽無余的展示在夏依人面前,看著那般表情夏依人有些微微愣神,直到感受到自己衣兜里手機的震動才回過神來。
拿出手機看了看,隨后便發現多年不出現在自己對話框的人給自己轉了三十萬。
她沒有一絲猶豫,立馬收了,隨后便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停了下來,“哦對了,忘記和你們說了,我和李辰遂簽了婚前協議,他的財產屬于他自己,之后我們要是離婚了我凈身出戶,一分沒有。”
夏依人說完之后便摔門離開,她才不管里面的人會怎么樣呢。
夏依人走出小區時,天空飄起了細雨。她沒有撐傘,任由冰涼的雨水滲進衣領。
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瞥了她一眼:“姑娘,去哪兒?”
“天鵝湖公園。”她輕聲說。
湖邊的長椅被雨水打濕,夏依人卻徑直坐下。遠處,一對黑天鵝交頸相依,而她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模糊的倒影。
“真奇怪……”她摸了摸臉頰,“明明已經死過一次了,怎么還會疼呢?”
夕陽很美,但是太過孤獨,夏依人一個人坐在那,就連影子都是孤零零的。
長椅邊的柳枝掃過夏依人的肩膀,像極了小時候“不小心”甩到她臉上的包鏈。
手機屏幕還亮著轉賬通知,三十萬——剛好是夏淼淼一個月的零花錢。她突然笑起來,笑聲驚飛了岸邊的麻雀。
“真便宜啊……”她對著湖面喃喃。
十年的醫藥費、跑遍全市醫院的腳印、那些跪在院長辦公室門口求來的專家號,原來就值他們手指縫里漏出來的這么一點。
天鵝優雅地游過她腳邊,喙里叼著游人投喂的面包。夏依人蜷起手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以為自己早該習慣了,可心臟傳來的鈍痛卻清晰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