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遇的指尖在顫抖。

他盯著床邊的監測屏幕，那些跳動的數字和曲線本該顯示他的生命體征，但現在它們揭示了一個更殘酷的事實——他的意識正在緩慢地分裂。違規進入夢境，像用鈍刀在靈魂上割開一道口子。

“你不該強行喚醒我?！皶r遇陰沉著臉，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再給我點時間可能就找到線索了。”

叔叔將一杯冒著熱氣的水晶液體推到他面前，液體表面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你父親是怎么死的？！”叔叔目光狠狠盯著時遇，繼而又稍微收斂，緩緩道“再晚一分鐘，你的意識也會永遠滯留在折疊空間里?！?/p>

他指了指時遇鎖骨下方——那里的皮膚上浮現出蛛網狀的藍色紋路，像是碎裂的玻璃?！翱纯催@個，你的量子態簽名已經開始解離了?！?/p>

映月盯著那一小片藍色紋路，倒吸一口冷氣：“這是...？”

“意識崩潰的前兆?！笔迨宄林氐卣f，“沒有造夢師徽章的保護，頻繁穿越維度就像不帶防護服跳進巖漿?！?/p>

時遇突然發現胸口的那枚徽章，猛地抓住叔叔的手臂：“這枚徽章...你從哪里拿到的？長老會不可能允許......”

“有些時候”，叔叔打斷他，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命可比造夢師的戒律更重要。”

“聽我說。你現在的能力遠遠不夠，你父親當年已經是最頂級造夢師，都沒能回來，你以為你比他更厲害？”

房間陷入沉默。時遇感到一陣眩暈，心臟像被人戳了一個洞生疼。

他如何能忘記，他這個世代都出過頂級造夢師的家族，從他父親死后，就這么永久被長老會除名。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父親做過那些事。

他閉上眼睛，梓希夢境的畫面又浮現在腦海中——那臺實驗測試的通訊裝置周圍環繞著不祥的黑色光暈，就像他曾在維度裂縫中見過的吞噬漩渦。

“七天...“時遇喃喃自語，“她項目測試的日期...”

“誰的項目？”映月追問。

時遇沒有回答。他轉向窗外，夜色中上弦月正緩緩升起。還好，不是血月。他緩緩吁出一口氣。在造夢師的維度里，血月意味著界限的模糊，意味著兩個世界即將發生不可逆轉的交疊。

他知道，當第七個血月來臨時，他必須再次進入梓希的夢境，哪怕意識永遠被放逐。

“五天后，有一場造夢師考試。”叔叔平靜的語氣里，好像有所希冀。

“可是被除名者是沒資格參加的。”映月嘆著氣。

“放心，到時候我有辦法?！?/p>

“你，好好準備，拿到造夢師徽章?！笔迨蹇粗鴷r遇，眼神炯炯有光。

“你父親交代過我，要照顧好你?！?/p>

............

梓希正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凌晨三點的實驗室空無一人，只有服務器機柜發出的嗡嗡聲陪伴著她。

公式在屏幕上閃爍：

Ψ(x，t)=∫K(x，t;x'，t')Ψ(x'，t')dx'

這是量子隧穿效應的核心方程，但此刻有個參數讓她感到極度不安。她揉了揉太陽穴，那里有一陣持續的刺痛感，像是有人在她大腦里植入了一塊碎玻璃。

“這個修正系數...“她低聲自語，將光標移向某個變量。就在她要修改時，實驗室的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

梓希猛地回頭。余光中，她似乎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角落的陰影里——高挑的輪廓，微卷的頭發，就像...

“顧北辰？”她不確定地隨口而出。

燈光又恢復正常，梓希定睛細看，角落空無一人。梓希松了口氣，暗笑自己也許壓力太大，神經過敏。但當她的視線落回屏幕時，整個人瞬間凝固......

方程不知何時被修改了。某個關鍵參數變成了一個熟悉的數字：7。

而更詭異的是，屏幕邊緣出現了一只像素組成的藍色蝴蝶，正緩緩扇動著翅膀。

梓希試探著顫抖伸手觸碰屏幕，蝴蝶突然爆裂成無數光點，重組為一串二進制代碼。她本能地迅速將其抄錄在便簽紙上，生怕自己錯過什么，等到完成時才發現自己寫下的不是代碼，而是一組地理坐標。

“北緯35°41'...”她輕聲念出，突然恍然大悟，瞬間意識到這是什么地方——城市郊外的廢棄天文臺，正是她項目組下周預定進行實地測試的地點！

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她的脊背爬上來。這一切已經超出了巧合的范疇。她完全顧不得其他，抓起外套和車鑰匙，瘋也似的“啪”沖出門，立刻前往那個坐標。內心深處有個聲音警告她這很危險，但更強烈的直覺告訴她：有人——或者某種東西——正在試圖傳遞信息。

而時間，正在飛速流逝。

顧北辰站在維度間隙的虛空中，這是造夢師在兩次穿越之間的休息站。通常這里是一片純凈的白色，但現在四周的墻壁上爬滿了黑色的裂紋，像是干涸河床的裂縫。

“你不可能回去了?！币粋€聲音從遠處傳來，在虛空中形成金色的文字，“你的量子態穩定性已經低于安全閾值。”

顧北辰看著自己逐漸透明化的雙手：“把徽章還給我?！?/p>

“即使有徽章，以你現在的狀態也回不去了?！苯鹕淖峙で冃?，“讓長老會處理這件事?！?/p>

“長老會？“顧北辰冷笑，“就是他們批準了'收割計劃'！”

文字沉默了片刻，然后重新排列：“你怎么確定那個女孩的項目就是關鍵點？”

顧北辰閉上眼睛，調動記憶流動。在第七次潛入梓希夢境時，他看到了那個未來——那臺實驗腦電波通訊裝置啟動的瞬間，產生的能量波動將撕裂現實與夢境的屏障。而更可怕的是，某些造夢師正期待著這場災難，他們稱之為“大收割”。

“我看到了編號。”顧北辰說，“她設備上的原型編號與末日預言中記載的完全一致?！?/p>

金色文字突然變得刺眼：“這不可能！預言中的裝置應該在三百年后——”

“除非有人故意將它提前。”顧北辰打斷道，“有人在幫助人類科技跳躍式發展。而我認為我知道是誰?！?/p>

文字霎時消散成一團金霧，重新凝聚時變得更加黯淡：“...即便造夢師中出現了叛徒，那也不輪不到你去查。”

顧北辰低頭，用一種幾乎是懇求的口吻道：“給我徽章，讓我完成最后一次穿越。我只需要警告她改變測試地點，破壞共振條件就能避免災難?！?/p>

“然后呢？即使你成功了，違規使用催眠術的懲罰是什么你很清楚?！?/p>

“意識放逐?！鳖櫛背狡届o地說，“永遠流浪在維度間隙中。”

金霧劇烈震動起來，最終凝結成一枚銀色徽章的形狀，緩緩飄到顧北辰面前。

“最后一次?！甭曇綦S著金霧一起消散，“血月升起前必須回來?！?/p>

顧北辰伸手緊緊抓住徽章，熟悉的能量立刻流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勾勒出梓希的夢境頻率。隨著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意識再次穿越維度屏障，朝著那個越來越危險的夢境飛去。

而這一次，他懷疑自己可能無法全身而退了。

天文臺的鐵門在梓希面前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月光透過破碎的穹頂灑落，將內部空間分割成明暗交錯的詭異圖案。

幽暗中，她打開手機閃光燈，光束照出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這里廢棄多年，但奇怪的是，地面出奇地干凈，沒有想象中的雜草和垃圾。更詭異的是，中央平臺上擺放著一圈蠟燭——一看就是新近點燃過的，蠟油還未完全凝固。

“有人嗎？”梓希的聲音在空曠的圓頂下回蕩著。沒有回應，她低頭突然注意到地面上刻著一系列復雜的符號，構成一個直徑約三米的圓形圖案，有些類似于麥田怪圈。她蹲下身，用手指觸摸那些凹槽——是新的刻痕。

這些符號看起來像是某種高級數學記號與古代占星術的混合體。正當她試圖辨認時，一陣微風突然從封閉的空間內憑空產生，她的手機燈光突然間滅了。

黑暗籠罩了一切。

梓希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摸索著想重新打開手機，卻聽到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不該來這里。”

她猛地轉身，閃光燈再次亮起，照亮了站在圓形圖案中央的身影——是顧北辰，但又不完全是。他的輪廓邊緣模糊不清，像是信號不良的投影，眼睛反射著非人的銀色光芒。

“你...你不是真的?！拌飨Ｏ蚝笸巳?，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墻壁，“我在做夢，對嗎？“

那個像顧北辰的存在——搖了搖頭：“比夢更復雜?！彼鹗郑赶虻孛嫔系姆?，“這是跨維度方程的現實投影。你的項目組里有造夢師的代理人，他們引導你在這里進行測試?！?/p>

“造夢師？你在說什么......”

“沒時間解釋了。“顧北辰的身影閃爍起來，像是快要熄滅的燈泡，“聽著，測試必須推遲至少七天。量子位排列必須采用斐波那契序列而非二進制，否則......”

他的話語被一陣刺耳的噪音打斷。整個天文臺開始震動，地面上的符號亮起詭異的藍光。顧北辰的身影扭曲變形，他似乎在對抗某種無形的力量。

“走！“他用盡力氣喊道，“現在就走！別告訴任何......”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發，梓希本能地閉上眼睛。當她再次睜開時，天文臺恢復了平靜，地面上符號的藍光早已消退。圓形圖案中央空無一人，只有一只藍色的紙蝴蝶緩緩飄落。

梓希顫抖著撿起它，翻過來發現背面寫著一行小字：

“第七次血月時，世界將折疊?！?/p>

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來自項目組的群發消息——測試計劃提前了，新的日期是...七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