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李鳳英到的時候,里面正在鬧洞房,他一個當姑的自然不能摻和,便招呼胖嬸她們包餃子。
屋里,李二貴和姜紅椒被團團圍住,門口和窗戶也被堵上了,這兩人不老實,已經跑了好幾次了。這回有人出主意吃蘋果,那時候的人也想不出太多花樣,能找個樂子解解悶就行了。姜紅椒被這種低級的趣味搞得早就不耐煩了,奈何起哄的人太多了,幾次想跑都被抓了回來。
這次她看見桌子上有個針盒,立刻有了主意,她故意靠近把針盒碰到地上,大喊著說:“針盒掉了,小心別扎著腳。”
屋里的人都只顧得往腳下看,誰也沒注意她,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跑到對面李鳳山的屋里了,這是他們爺三兒住的屋,離著新房只隔了一個單間,沒幾步就跑過來了。
姜紅椒一跑進來就上了炕,躲到李鳳山和李大柱后面,她前腳剛藏好,鬧洞房的人隨后就追到了,李鳳山爺倆在下面擋著,不讓他們上炕,有幾個最活躍的跳著腳的喊。
“別讓她跑了,這新娘子太狡猾了,把咱兒哥幾個都給騙了,這不行啊!”
另一個說:“她倒挺會找地方的,拿老公公和大伯哥當擋風墻,這不行,不行,不行!”
一幫人起著哄的喊,李大柱就是不讓他們過去。
一個看上去就是調皮鬼的說:“大柱哥,他又不是你媳婦,你這么護著她干什么?”
“去!去!去!李大柱臉紅的跟綢子似的,在也待不下去了,拉著他爹擠出人群跑外面去了。”
屋里又傳出一陣哄笑聲,不多時又傳來一陣敲竹板聲,緊接著又唱起了歌,鬼哭狼嚎一般,不知道又是誰出的主意?
院里的供桌上面,幾個婦女正在包餃子,其中一個笑著說道:“瞧這新媳婦,一點兒也不拿捏!啥事都不怵頭。”
胖嬸撂下喜面,擦干凈嘴說:“這媳婦,可不是咋的,你看,婆家自個兒挑的,爺們自個兒選的,進門就想著當家,聽說把禮錢都收了,鳳英,有這事兒不?”
李鳳英看了胖嬸一眼,知道她話里有話,這些個長嘴婆,要是讓她們把這事說出去,指不定傳成什么樣呢?
“我明天就讓她拿出來。”
見李鳳英叫起了真,別人也不好在說別的了,吃完喜面和餃子,今兒一天的事就算結束了,大伙就都散了。
回到家,楊廉和徐寶成正在下棋,也不知道楊廉輸了幾把了,臉都輸綠了,還得強顏歡笑以表示自己的大度。
“玩的這么高興啊!”
李鳳英也看不懂,假模假式的瞧了幾眼。
“寶成哥的棋藝是越來越精了,我是甘拜下風了。”
“呵呵……,那是你讓著我呢!唉!鳳英,那邊的事安排妥當了吧?”
“沒事了,你們餓了吧!我給你們倆做點熱湯面去。”
“不了,不了,我該走了,你們也該歇著了。寶成哥,抽空咱倆在較量較量啊!”
“沒問題,楊廉兄弟,有空在過來啊!鳳英,你送送他。”
“嗯!”
土墻外,草垛旁,兩個人相視而立,像一對情侶,楊廉輕輕撫去她臉上的灰,憐愛的撫摸她的臉龐,李鳳英低下頭,竟還有點害羞。
“今天我到縣城,給你買了條紗巾。”
楊廉拿出一條繡著牡丹花的紗巾,輕輕放到她手上,趁機握住了她的手,李鳳英的心抽了一下,整個人都熱了,她驚恐的往左右看了看,又往屋里看了一眼,還好,沒有人發現。月光下,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像初戀的情人,熱烈且狂野,李鳳英哭了,伏在楊廉肩膀上抽泣著。
兩個人就這么抱著,互相安慰著彼此的心靈。良久,李鳳英推開楊廉,擦干眼角的淚水,說道:“我該回去了。”
楊廉松開手,失望的望著她的背影,深情凝視不肯離去,仿佛在等她回心轉意。
深夜!李鳳英久久不能入睡,月光照進窗臺,照在她臉上。回想起死去母親的話,不禁又留下了悔恨的眼淚。她和楊廉本來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李鳳英那時候漂亮,骨子里帶的英氣,敢想敢干,走到哪都是議論的焦點。楊廉也是有志青年,小伙子長的精神帥氣,都說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那年,楊廉入伍當了兵,一去就是三年,臨走時兩人約定好了,等他復原回來,就去領證結婚。李鳳英也發誓,一定會等他回來!可惜中途發生變故,一年后李鳳英的父親病重去世,家里欠了一屁股債,連最基本的吃飯問題都保障不了了。李鳳英的母親就動了嫁女兒的心思,當時徐寶成在縣五金廠上班,吃的是鐵飯碗,收入穩定生活也有保障,于是就托人說媒,想撮合這兩人成親。
李鳳英堅決不同意,可架不住她母親以死相逼,她要是不嫁,這一家人就得活活餓死。為了能讓她嫁給徐寶成,她媽整夜整夜的不睡覺,苦口婆心的勸她。
“鳳英啊!娘知道你喜歡楊廉,可他家里太窮,以后復原回來又能咋著?寶成和楊廉不一樣,他有好工作吃的是國家飯,跟了他不會吃虧的。”
“娘!你讓我在好好想想行不?”
“還想個啥?你爹這一死,欠的那些債讓娘咋還?你哥沒什么本事,娘全指望你了。”
盡管李鳳英哭過鬧過,可最后還是妥協了,來自生活和親人的雙重壓力,最終迫不得已嫁給了徐寶成,盡管婚后對她百依百順,可她心里依舊想著曾經的愛人。
三年之后,楊廉復原回來了,等到的卻是李鳳英嫁人的消息,那時候她女兒娟子都出生了,已經不可能在回到從前了。那天晚上,他們來到了曾經相好的地方,兩個人抱頭痛哭,訴說著彼此的思念,初戀是最難忘的,也是最傷人的。楊廉并沒有怪她,知道這一切非她所愿,他把那份曾經的摯愛藏在心底,默默的守護著她。
從那天起,他就決定一個人生活,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被他推掉了,他只想等李鳳英一個人,盡管這希望很渺茫,他也愿意等。這些年來,他一直尋找機會,在生活上照顧她,工作上幫助她,甚至幫她分擔照顧徐寶成的義務,這一照顧就是二十年,直到今天還在繼續,盡管兩個人有時會情不自禁的擁抱,但也僅此而已,絕沒跨越除此之外的任何約束!
不知什么時候徐寶成醒了,看到李鳳英流淚,輕輕的幫她擦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徐寶成知道,這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你還沒睡啊!”
“睡不著。”
“是不是不好受了?我給你捶捶。”
“不用了。”
徐寶成一臉茫然的望著房頂。
“鳳英,你說我老這么拖累你,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你看你,又說沒用的話了,快睡吧!”
李鳳英幫她掖好被子,像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
“那楊廉兄弟人挺不錯的啊!你說他怎么不娶個媳婦呢?都那么大歲數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別說了,快睡吧!我困了。”
李鳳英不想聽他嘮叨,轉過身背對著他,眼淚又不經意的流出來。
一樣的月光,不一樣的夜晚。李二貴光著膀子穿著花褲衩,和姜紅椒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前所未有的興奮,當呼吸聲和心跳聲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抱在了一起,一頓亂啃之后,像砍白菜一樣倒了下去。
“啊!”
姜紅椒尖叫一聲,把李二貴推翻在炕上。
“哎呦!你干啥嘛你?”
李二貴疼的直咧嘴,姜紅椒卻笑的前仰后合,指著炕底下說:“有地雷。”
“啥地雷?”
李二貴掀開褥子一看,上面鋪滿了各種干果,花生、棗、核桃、桂圓、還有栗子,看的兩人都笑了。
“誰這么有心?放這么多好吃的?”
“爹呀!”
“正好我餓了。”
姜紅椒拿起個栗子,剝開皮扔進嘴里。
“好吃嗎?”
“嗯!”
“花生好吃。”
李二貴剝開一個花生,叼在嘴上往她嘴里送。
“不要!”
姜紅椒不想吃,無奈擰不過二貴,只得用嘴接住,剛吃了一口又吐了出來。
“咋啦?”
“生。”
“真生啊?”
“真生!”
“行,給我生個大胖兒子。”
姜紅椒這才知道上當了,撲上去一頓肉錘子。
“你壞,叫你壞!”
兩個人練擒拿似得在炕上折騰,噼里啪啦的比打仗還熱鬧,可愁壞了隔壁屋里的三個光棍兒,深更半夜的全都瞪著眼,一臉生無可戀的聽著。
李三喜從被窩里鉆出來,好奇的問道:“爹,二哥和二嫂鬧啥呢?”
李鳳山磕滅了煙袋鍋,不耐煩的回了句。
“逮老鼠。”
三喜眨么著小眼睛,推了推旁邊的李大柱。
“大哥。”
李大柱本來就鬧心,他剛轉過身就聽見三喜叫他,也沒好氣的回了句。
“干嘛?”
三喜還是小孩子脾氣,根本聽不出大人的口氣,依舊很天真的說:“明兒你去給二嫂他們屋支個老鼠夾子,省的讓它們折騰!”
“哎呀去去去,快睡覺!”
李大柱干脆把頭蒙上了。
“不管拉倒。”
他轉過身又扒拉李鳳山。
“爹,明天你去支。”
李鳳山真惱火了,訓斥道:“小孩子別管閑事,快睡!”
李三喜鉆回被窩,嘟囔道:“你們都不管,我管,反正我不能讓老鼠把二嫂的新衣服新被子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