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茗坐在那狹窄的空間里，樓梯前幾乎只容得下她自己和和一個小柜子。柜子上只擺著一只黑色攏翅的蝙蝠雕塑和一封信。
信封上標注著一行紅色小字：左撇大人收，急
廢茗咬著牙，頗為別扭地直接暴力拆解了信封，瞥了一眼里面，信上都是不認識的字文，便隨手扔在樓梯上。一邊忍著已經快要麻了的疼痛把牛皮信封撕成條狀纏在手上。
她幫去到廢池里的人們處理過很多傷，唯獨從來沒有處理過自己。畢竟平時自己一個跌打損傷，直接退回沒受傷的時候，再小心一點就行。
這次，沒有退路。
她默默等了很久，突然拉鏈刺啦一聲拉開了，一束強光射了進來。廢茗驚喜地抬頭，這種日光和廢池里一層不變的陰霾完全不一樣！
她能感覺到，她出來了！
拉鏈又拉上了，一切按照男人——也許叫做左撇，所說的在進行。
廢茗感覺前所未有的興奮包裹著她，伴隨著禿掉的無名指，像清醒時在做夢。
直到拉鏈終于再一次被拉開，廢茗幾乎從地板上彈了起來，她快速地踩著幾階臺階。快要把頭探到包口時，她及時先板住冰冷的臉，卻沒有看見那蒙面男。
第一眼是一堵刷成淺藍色的干凈的墻，一抬頭就看到頭頂粉紅色窗框玻璃下支出的小平臺上，一盆碧落草長長的須垂掛下來。廢茗又往外爬出一點，背上自己的包，轉過身。
只見眼前兩瓣日落昏黃色的弧形高樓拔地而起，微微向里面傾斜，圍住廢茗所處的圓形庭院，它們從下到上通過層層疊疊七八道交叉的連廊和扶梯連在一起。
環住中央庭院有四個均勻分散的樓梯道，道口擺著紅色藍色橫七豎八的自行車，套著綠色黃色垃圾袋的小桶摞在一起。從連廊到交錯排列的窗戶上都用晾衣架掛著裙子，襪子，被套，隨風飄揚。
這是廢茗從未感受過的，還有彌漫在空氣中香噴噴的熱的飯菜味兒。
廢茗骨碌一下從包中跳出來，伸了個懶腰，徑直走向兩幢樓包圍的縫隙處，更強的光透進來，是一排排剛亮起來不久，銜接暮色的路燈。
縫隙外勾肩搭背，娉婷高聳的樓房遠遠近近，在高空中交叉，相連，倒立，表面貼著的玻璃反射著燈光。上上下下有序的公路上許多車輛在飛馳。
看慣了它們腐朽的尸體，廢茗很難不震驚于一個完全活著的壯美的世界。
她確實出來了！
廢茗回過頭去，庭院中央的包已經不見了。但是廢茗暫時不想糾結于那男子。便信步往外走，一輛運送垃圾的三輪車與廢茗擦肩而過。
廢茗站在了人行道上，她張望四周，有些迷茫。
“女士，你手上怎么有血，需要幫忙嗎？”坐在三輪車前排上一個戴著粉紅蕾絲帽的女人扭過頭來，她優雅的衣著和富有磁性的聲音與背后一車垃圾很具有違和感。
“不用。”廢茗微笑道。她瞧著垃圾車后備箱里一個紙箱子里伸出的一把廚刀，補充說：“剛才做晚飯切胡蘿卜，不小心剁掉了一根手指。”
“啊？”女人驚住了，“你切掉了……你不倒回去長回來？”
“我覺得斷掉一根手指怪好玩的。”廢茗晃晃腦袋，覺得自己快要像個變態了。
女人從三輪車上下來，露出帽檐下涂了厚厚白粉的圓臉：“你會感染的，到時候還是要退回沒剁掉手指的時候。我幫你上點藥，可以讓你長期保持四根手指的美感。”
什么玩意兒？廢茗額頭上的汗噌一下就出來了。
女人上來一把拉住廢茗裹著信封的手，從大衣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瓶綠油油的流體，到了一點到廢茗的手上。
那鉆心刺骨的痛啊，剛才手斷了都沒這么疼！
廢茗直接掙脫開來，在時間方向逆行了好幾步。
疼痛消退了，一連串咕咕嘎嘎的機械式聲音卻傳入廢茗的耳朵。
廢茗一抬頭，只見街角屋檐上攝像頭下方的對焦儀突然轉向了她，那中央的小紅點正對眉心。
不僅如此，人行道前后相隔五十米的至少四盞對焦儀都齊刷刷地漸漸扭過頭來對著她。
離廢茗最近的對焦儀下方呈現出一小片懸浮的投影，眨眼睛閃出一行紅字：檢測異常。依法履行信息識別流程。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瞬間，一秒后對焦儀下方垂在墻邊的一支小鋼柄吸盤便射向廢茗。
廢茗整個人都驚呆了，不明就里，只是應激地飛速抄起肘側垃圾車里的廚刀，順勢一揮。
啪嗒，吸盤和鋼柄在廢茗眼前斷成兩節。
等等，我什么時候有如此刀法，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廢茗極度懵筆地轉頭，看見禮帽女人的紅唇哦成了一個圓圈。
緊跟著，一陣風聲，廢茗轉頭緊盯另一只飛過來的什么東西，又是一刀，首尾分離。
再來一次！
這感覺，像是……腦海里幻過的是蒙面男隨手飛起一刀精準連根彪斷自己無名指的畫面……從那條手鏈飛出去之后，那反反復復的刀法便似乎悄悄留下來，在此刻全部復刻了一番。
可是，過去這么多年，廢茗從來沒有發現過自己有如此的學習天賦啊？
此時，禮帽女人在慌亂地扯開座位上擺著的一只灰色公文包的內側拉鏈，急急忙忙不顧形象地擠進去。
這個廢茗熟悉，她來不及為自己驚嘆，便沖上去及時扯住即將被從里面關上的包口。
女人驚恐地看著她，卻不敢硬堵，只能往后快速退去。廢茗直接跳了進來，趕在下一只吸盤身首異處之前拉上了拉鏈。
這個公文包里倒是裝修的有模有樣，還有軟軟的沙發。
“你……是誰？”女人拿下頭上的帽子，貼墻站著。
“我叫廢茗。我沒有惡意地。”廢茗盡量顯得自己人畜無害的樣子，“你可以告訴我，剛才那是怎么回事嗎？”
“剛才你沿著時間方向逆行，觸發時間拐口的警報了。”女人小聲說，“具體原因，我怎么知道。你……從哪里來？”
“廢池。”廢茗答道。
“什么？”女人問。
“廢池。”廢茗又回答了一遍，“我知道你很驚訝，我也挺奇怪。但是我確實從小就生活在那里，剛剛才出來一小會兒，還請多多指教。”
女人愣了幾秒，道：“還可以這么著玩？怪不得，那你肯定黑戶啊，沒注冊軌跡信息，所以識別異常。你父母怎么說的？”
廢茗頓了一下，笑道：“我沒有父母。”怕對方尷尬，連忙補充：“我有身邊幾個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的，都待我挺好。”
女人已經慢慢松弛下來，走到沙發邊坐下來，說：“我叫祝傾。是個——社會閑雜人等。”
“啊？”
“哈哈。其實我現在干的比較雜，現在把這趟垃圾運完。晚上還要去混進科技節內部晚會現場發傳單，所以才穿成這樣。”祝傾笑瞇瞇地豎起一只手，上面鑲著仿制戒指，“大都問梁一級學院學費真的太高。”
“是那所歷史悠久的頂級學府？”廢茗記得在歷史書上都見過。
“對，我專職做了七年的賽車手，榮譽都賣給那些天生有錢的家伙們，攢的錢才夠回到十五歲那年踏進那所學校。雜七雜八的用度，現在還再掙。此時十五歲的我，已經上了好幾個星期了。”
“為什么一定要上這么貴的？不都是上學”廢茗感到頗為奇怪。
祝傾苦笑了一下，說：“不一樣，你不明白。我卻也不明白我自己，我就是不甘心我自己的階層，我就是想看看那些天生富足的人進那所學校，到底是怎么做到不勞而獲各種技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