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末。
血月的光像一層鐵銹籠在訓練場上,空氣里飄著金屬和腐土的氣味。
祁笑天攤開手掌,腕部的金線正在皮下劇烈搏動,像一條冬眠覺醒的蛇,沿著肘部一路爬上鎖骨,皮膚下凸起的紋路泛著暗金色的光。
白翎的影子投在砂地,兩對重疊的羽翼輪廓比昨夜更清晰,內側殘翅的裂痕猙獰如刀刻。
“今天加練,教你點兒不一樣的。伸手!”
白翎的鞭稍猛地敲在他膝蓋后方。祁笑天悶哼一聲,踉蹌跪倒,沙礫狠狠扎進之前的鞭傷里,疼得他眼前發白。
白翎拋來一個半人高的訓練假人,假人胸口嵌著一塊暗紅色晶石,表面布滿細密的裂痕。
“把金線灌進去。”鞭稍戳了戳晶石,白翎的聲音依舊冷得像冰,“灌到它亮起來。”
祁笑天咬緊牙,右手五指并攏,輕輕按住暗紅晶石。
在指尖接觸到晶石的剎那,無數條金線從指尖快速鉆出,條條細如蛛絲,找準縫隙,閃電般刺進晶石內部。
假人被金線灌入瞬間,整個身軀猛地一顫,木制關節發出刺耳的“嗒嗒”聲,胸口暗紅色逐漸轉為刺眼的猩紅,映得祁笑天皮下的金線越發奪目。
“停!”白翎一聲厲喝。
假人的頭顱忽地一百八十度扭轉,稻草填充的嘴裂開,噴出一股墨綠色黏液。
祁笑天后仰閃避,黏液擦過耳廓,濺在砂地上,“嗤”地腐蝕出密密麻麻的蜂窩狀孔洞。
“你動了殺念。”白翎的鞭稍壓在他肩上,“金線會放大你的情緒。”
假人忽然四肢著地,弓起背部,猛地朝著祁笑天撲來,與此同時,木制手指“咔咔”變形,竟然長出了青銅利爪!
祁笑天翻滾著躲開,后背狠狠撞上身后的武器架,一支長矛被震落下來。他一把抓住矛桿,反手捅向假人胸口——
矛尖撞上晶石的剎那,金線驟然失控,如狂蛇般暴長!
“噼啪!”
晶石被炸成碎片,碎片瞬間四濺開來。
假人從腹腔爆開,齒輪、彈簧、銅管等零件噴涌而出,最粗的一枚青銅齒輪一下子滾到白翎腳邊。他彎腰撿起,未戴眼罩的那只眼睛第一次出現情緒波動:“這是……”
話音未落,殘存的假人軀干突然膨脹數倍,樹皮般的表皮皸裂,從那表皮下鉆出十數條暗藍色觸須,尖端滴落的黏液灼得砂地“滋滋”作響。
白翎的光鞭高高揚起,還未來得及落下,假人的觸須就閃電般襲來,那黏膩的暗藍色觸須“嗖”地一下,纏住祁笑天的腳踝,猛地往上一提,將他凌空倒吊起來!
他頭朝下懸在半空中,視野顛倒,血液瞬間涌進頭部,耳膜“嗡嗡”作響,眼中的一切變得血紅而扭曲。
假人的觸須越纏越緊,尖銳的倒刺扎入皮肉,暗藍色的粘液順著傷口滲入,帶來火燒火燎的灼痛。
祁笑天牙齦滲出血絲,他強忍眩暈,右手猛地向前探出,手腕金線游蛇般順著觸須蜿蜒而上。
金線所過之處,觸須表面“滋滋”作響,迅速碳化、崩裂。崩裂的碳化組織“簌簌”掉落,在砂地上砸出一個個焦黑的小坑。
假人發出刺耳的嘶鳴,剩下的觸須瘋狂扭動,卷曲。祁笑天趁機腰腹發力,一個倒掛卷腹,左手抓住另一部分襲來的觸須。
金線順著雙臂分流,如同兩條暴怒的金色火蛇,將假人的觸須節節吞噬。
祁笑天心里正為自己即將的的勝利歡呼,隨著一聲暴喝:
“放手!”
白翎的鞭稍隨聲而至,狠狠砸中他的腕骨。
手部劇痛讓他腕部金線猛然回縮,已經碳化的觸須應聲斷裂,祁笑天重重摔進了砂坑里。
假人殘軀趁機撲向白翎,卻在觸及他影子的瞬間僵住——地面上的殘翼陰影突然立體化,如刀刃飛速切入假人胸腔。
假人發出木頭和金屬混合的哀鳴。白翎的實體站在原地未動,眼罩卻被假人迸濺的黏液腐蝕出裂縫,金光從裂縫里滲出,一滴金色淚液順著眼罩邊緣滑落。
“啪嗒!”
金色淚液落地化成羽毛狀,瞬間自燃成白灰。
與此同時,假人殘骸坍縮成滿地零件,其中混著半片染血的青銅甲,與黑市販子被玄羽焚化時穿戴的護甲碎片一模一樣。
“青翼的追蹤甲。”白翎用鞭稍挑起甲片,聲音低沉,“你去黑市那次沾了血?”
祁笑天下意識抬手摸向右耳后,結痂的灼傷傳來刺痛,那是躲閃販子死亡液體時被灼傷的。
“甲片沾了你的血。”白翎好像不需要祁笑天回答,徑自說著,“青翼用這個當引信,引爆了訓練假人,假人幻化成暗獸。”
“暗獸又是什么?”信息量有點兒大,祁笑天沒能壓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青翼訓練的,抽了灰絨級的脊髓液,混合暗塵灌進去,專克你的金線。”
“他們想讓我失控?”他嗓音沙啞。
白翎沉默片刻,“那就月蝕時讓他們看看,”他冷笑,“什么叫真正的失控!”
祁笑天還在消化白翎的話時,陡變突生!
金線突然向傷口匯聚,皮肉撕裂的細微聲響中,七根光絲鉆出,虬結成殘缺的翅骨形狀。這……這是也要長出翅膀了?祁笑天不知是該喜還是憂。
正琢磨著呢,身上傳來劇痛,是白翎的鞭稍狠狠抽在了新生翅骨上。
“啪!”
光絲爆出火星,祁笑天渾身痙攣,蜷縮著嘔出一口金紅色的血沫。
他不解地問:“為什么?”其實他也不很介意有翅膀,畢竟可以飛嘛,也算是好事吧?
“收回去,現在還不是時候。”鞭稍壓住他后頸,力道大得幾乎要碾碎脊椎,“否則我現在就廢了你。”
新生翅骨頂著鞭稍,發出細微的震顫。白翎突然翻轉光鞭,鑲著黑羽的柄底重重按在他心口:
徹骨的寒意瞬間凍住暴走的金線!
白翎俯身,眼罩裂縫里的金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月蝕提前至未時,未時初準時去羽閣。”他聲音里的寒意又加上幾分,“不許遲到!”
祁笑天點點頭,到了未時,一切見分曉。
他摸向心口,白翎光鞭手柄留下的寒意仍在,但金線已突破壓制,沿著肋骨蔓延到腹部。他撕開衣擺,露出皮膚下搏動的熔金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