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又一次從那個夢中驚醒。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指尖還在微微發抖。夢里那片森林依然清晰得可怕,潮濕的泥土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尖。他記得自己赤著腳踩在松軟的落葉上,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么在召喚著他。
最讓他心悸的是那棵樹。
那是一棵銀杏,樹干筆直修長,枝葉繁茂得不可思議。每次夢到這里,他都會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棵樹,將手掌貼在粗糙的樹皮上。然后,他就會感受到一陣劇烈的心悸,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林深摸出床頭柜上的煙,點燃了一支。凌晨三點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痕。他深吸一口煙,尼古丁的味道讓他稍稍平靜下來。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次做同樣的夢了。
他掐滅煙頭,起身走到窗前。初秋的夜風帶著涼意,吹起他額前的碎發。樓下的路燈在霧氣中暈出一圈昏黃的光暈,讓他想起夢中那棵銀杏樹在月光下泛著微光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林深頂著兩個黑眼圈去醫院報到。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他的鼻腔,讓他本就昏沉的腦袋更加發脹。
“林醫生,急診室有個病人需要處理。“護士急匆匆地跑來。
他快步走向急診室,推開門的一瞬間,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病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男人,蒼白的面容在日光燈下幾乎透明。他閉著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像是兩把小扇子。最讓林深震驚的是,這個人的長相,竟然和他夢中那棵銀杏樹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怎么了?“林深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急性胃出血,已經做過初步處理了。“護士遞過病歷本,“病人叫顧青。“
林深接過病歷本,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顧青的手腕。那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夢境,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耳邊是樹葉沙沙的聲響。他猛地縮回手,病歷本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顧青就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瞳孔的顏色很淺,像是琥珀一樣通透。林深對上他的視線,突然感覺呼吸有些困難。顧青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移開了。
“醫生,“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我是不是要死了?“
林深蹲下身撿起病歷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會的,只是胃出血,已經處理過了。“他翻開病歷本,“你最近是不是經常熬夜?飲食也不規律?“
顧青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林深注意到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床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嗎?“
“不用。“顧青突然轉過頭,直直地看著他,“我沒有家人。“
林深愣了一下。顧青的眼神讓他想起夢中那棵孤獨的銀杏樹,在月光下靜靜佇立,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碰顧青的臉,卻在最后一刻回過神來,尷尬地收回手。
“那...你先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走出急診室,林深靠在墻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消毒水的氣味依然刺鼻,但他卻仿佛還能聞到夢中那片森林的氣息。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還殘留著觸碰顧青時的溫度。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擺脫那個夢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