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翩翩趴在冰冷的柵欄上聽了好久。

過了好久，聲音才漸漸變弱。

一陣衣服窸窣聲，她聽見聲音由遠及近。

伴隨著清脆的鐐聲，在夜半很空靈。

“墨大長老給我們發傳信了。礞宗里門的預言還說，下一屆圣文亞必出在我們這屆招生上。大長老讓我們在入宗前，讓這些新弟子提前入門。”

說罷，輕輕地笑了笑。

“還好咱們這些收弟子后，同時收了好些個色鬼。”

“放逐三層甲板。”

“倒是牡丹花下死，便宜他們了。”

“也這般不知……得亂成什么樣子。”

眾人不由得嗤嗤笑。

沈翩翩感到腳步越來越近，便趕忙爬起身。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嘣”的一聲撞到一個重物。

抬眼一看，就是自己在甲板上看到的咒身。

人，一雙如墨潭般深沉死寂的眼，像毒蛇一般，沈翩翩仿佛一下秒就會被陰冷的法子呑噬。

她忙轉過身，離開陰遲界。

回到房間，沈翩翩輕輕一推，木門便開了。房內是一個放了張床，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但無疑床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積，緊緊靠窗，燈光從門上泄下來，映在窗上的米黃色的畫布上。

但房間如晝，但好在床很柔軟，有股太陽的香味。

沈翩翩在自從進入這個削豐后，頭一次睡得這么香甜。

當清晨的光輝透過畫布撒滿房間時，她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舒展自己的身體，走到甲板上，陽光就這么慷慨的灑揮泄在甲板上，遠處的碧波蕩漾，藍色的大海下宛若有美麗的傳說。

沈翩翩任由風吹起自己的頭發，直到太陽上升到最高處時，她才看到與她同入門的弟子三三兩兩的起來。

她不禁暗想，這倒是個睡懶覺的好去處。

直到一天中最熱的時辰到來，幾個小廝將食物擺好。

一條小咸魚，炒蔥，西南花，玉米米糊，清清淡淡。

中午吃早飯。

三層甲板上，時不時有幾個藍色的曼妙的身影，那若隱若現的身姿，在薄紗與風的共同作用根本遮不住。

此時甲板上的分幫結派還是很鮮明。

大桃妹們被排擠，獨成一排。

那些出生不凡的一伙一派。

剩下的就是那些不知從哪兒撈來的一群衣裝襤褸的少男少女。

而沈翩翩因為其衣著，很自然的被劃入了第二派。

坐在一群貴女間，對沈翩翩而言，倒是一種享受。

這些世家，貴戶家的八卦真是四分八裂，各有各的炸裂。

她們間有嫡有庶，此時都恍若一體，同仇敵愾。

沈翩翩聽得滋滋有味，直到天暗，還沉浸在那些貴女們講的八卦中。

例如，某世家少爺，追求刺激，與丫鬟晚上在烏漆麻黑的林子里大戰。

某公主浪蕩，將公主府的俊俏的侍衛招了個遍，最近又在禍害某家道中落的貌美郎君。

以及誰誰家的姨娘把女兒養得多么矯情。

在無聊中作樂，也是無奈之舉。

海上的陽光無人遮攔的赤條條的拋灑在海面，耀眼的光亮得人睜不開眼睛。蔚藍的海洋張開她飽滿的，富有柔情的雙臂。一條條洇小、瘦長如箭一般的魚在水面上滑翔。在遠方的海的天際，幾只海鳥在干凈蔚藍的天空下翱翔、盤旋。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沈翩翩不由自主地想到，眼前蔚藍的一切，仿佛一滴水一般，滴進她的身體，宛如一條藍墨的小魚在其中自由的穿行。這莫名的大海給了她一種莫名的自由。她有種沖動，扔下自己身上的一切，沉入那一片夢幻的夢色中。海上肆意的風將她的發裹挾進這片自由之中。

有一瞬間，她感到自己成為了自然的一部分，她消失了，靜靜地看著日升月落，靜觀落日的萬千霞姿。

空氣中又蕩漾著熟悉的豎琴的吟吟低唱，婉蜒中，像一步又一步的叩門，叩向人的心房。

她抬眸看到那十幾個藍色的，漂渺的，優美的身影像魚兒般順滑地流了出來，手持一個半臂長的瓶子，沉沉的，似乎很有分量。十幾個人一排開，瓶子嘴微微一斜，水流涓涓的泄入海中。

貴女們看著那些個俏麗的身影，心中各有不同。

當天幕再度一片漆黑得重重的深藍時。

她抬眼望去，似天空似乎很低，觸手可及，似乎又遙不可及，一塊又一塊深藍的云扭洇著，盤錯著，每一道花紋透著不可言說的神秘，同時又有一種時間與空間的錯落之感。小小的瓶子卻不知倒了多久，一道道涓涓細流掩沒在海的波濤中，隱隱綽綽地露出些月光的流動的碎片。

忽然人群中一聲驚呼，撕碎了夜晚的寧靜。人們尋聲望去，只見船周邊的海面上時不時泛出幾道藍色的幽光，隨著風與波濤，變化著形狀，像一柄神幻的劍，在幽藍沉重的天幕下，將每個人都劈開。空氣中散發著藍色的誘人的清香，讓人身心放松，不由得沉浸入這無際的天空，至深的大海中。遠方若有若無的傳來海洋生物的鳴叫聲，或有幾只海鳥在船上方匆匆略過。

沈翩翩看著上層船上的幾個藍色的女子，在夜的朦朧中，臉上優美的、和諧的線條像鋼一樣緊繃著，除了那涓涓流動的水流，仿佛就像一座座冰冷的雕塑，向著幽深廣袤的大海獻祭永恒的祭品。

在甲板貴女群中，一個坐在靠邊緣的身著金色鑲邊長袍，面容華貴的女子臉色一變，顫栗地脫下那一層層包裹著嬌美身體的華裳。陸陸續續的，又有不少女子不受控制地脫下身上的華裙。那幾個柳青城本地女子身上穿得最為單薄，雪白的優美的手臂便暴露在充滿濕氣的微涼的帶著些許腥咸的空氣中。

甲板上充滿了節奏不一的悉悉索索聲，統一的是那一個個花樣般的女子臉上仿佛凝固的驚恐的表情，月光下顯得尤為青白。

沈翩翩察覺到不對勁，但她手中青翠的玉環卻給了她莫名的力量，大腦鎮定。于是她在越來越搖晃的甲板上跌跌撞撞地走著，角落里有幾個碩大的，孤零零的大桶，她好不容易將自己放入那幾個木桶所圍成的縫隙當中。

木桶的外壁很潮濕，滑溜溜的，上面覆著青氣的苔蘚。

在這一塊工夫，那些甲板上的貴女，或船艙里被倒賣的可憐的男子、女子，亦或是那些姿態倬約的柳青城的本地女子，都光著身子，無數的肉塊，因走動而顫栗的肉塊，海上的風像風過水面般在這些可憐的肉塊上留下一圈圈的波紋。

沈翩翩的心里生出了些許原古的，反祖的厭札的情懷，這一瞬間，仿佛人類文明頓時卸去了它的衣裳，最質樸的真相被呈現在眼前，我們人，即在走過億萬年的進化后，我們仍然擁有動物的軀殼，哺乳動物的血肉。

海上時不時躍過一道弧弧耀眼的藍光，清冽的光棱呈在這一片的肉體間，人的骨骼、肌肉線條暴露無疑，隨著人的走動，不斷幌動著。

她感受到一種沉浸的激動。或許千年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