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楓樹的根系穿透冰層時,胡娘聽見了因果斷裂的脆響。她跪在觀星臺裂痕縱橫的青銅晷面上,指尖撫過晷針凹槽里凝結的金色血痂——那是蒼溟百年前推演星象時留下的痕跡。
“若要逆天改命,需焚盡七千九百道塵緣?!?/p>
龜甲卦文在月光下滲出猩紅,胡娘的第四條狐尾不受控地刺入地脈。龍須狀的尾尖觸碰到第一縷因果線時,獵戶張大山臨終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
記憶溯回——
暴雨傾盆的懸崖邊,蒼溟蛇尾纏住墜崖的獵戶。張大山右腿被獸夾咬穿,腐肉間蠕動著蛆蟲?!叭讨??!吧n溟并指如刀,剜去爛肉的瞬間,獵戶的慘叫聲驚飛夜梟。胡娘看見蒼溟悄悄將靈力注入獵戶心脈,自己尾鰭卻因觸碰凡人污血而潰爛。
“現在你要殺她。“胡娘盯著晷面上浮現的獵戶轉世——正是山腳下釀酒的駝背老漢。老漢握著褪色的平安符,那是當年蒼溟用蛇蛻所制,此刻正在他掌心化為石粉。
赤楓葉無風自動,第四條狐尾突然暴長。胡娘被因果線拽入記憶洪流,數以千計的碎片如刀鋒劃過靈臺:
待嫁新娘隔著蓋頭接過蛇妖遞來的避毒丹;染疫孩童吮吸著浸過龍鱗的蜜糖;鐵匠鋪學徒顫抖著捧住止血的金鱗粉...每個被蒼溟救過的人,額間都浮現出赤狐紋。那些紋路此刻在晷面上游走,匯聚成蒼溟化龍前夜的星圖。
“不!“胡娘的嘶吼震落檐角冰凌。當她劍指第一個石化的村民時,翡翠鱗片突然從心口刺出——是蒼溟殘存在鎖魂契中的神識在阻止!
龍骨碑現世——
石像群腳下的泥土突然翻涌,森白碑體破土而出。胡娘踉蹌后退,看著碑文上浮現出熟悉的字跡:那是蒼溟用尾骨刻寫的行醫錄,每個名字都浸著金血。
“辛卯年臘月,贈樵夫王五祛寒藤...“
“甲辰年仲夏,為牧童剜去腹中蠱蟲...“
字跡在觸及月光時開始燃燒,碑體顯露出猙獰真相——這根本不是功德碑,而是用蒼溟第三節脊骨煉化的鎮魂樁!每個被刻入的名字都在蠶食他的元神。
胡娘的狐尾突然被無形力量牽引,重重拍在碑面。裂紋蔓延處,七千九百道魂魄嘶吼著涌出,在空中交織成蒼溟的虛影。她看見三百年前的青衣蛇妖跪在碑前,生生抽出自已的脊骨:“以吾骨為契,換眾生安康?!?/p>
焚因果線——
“你會魂飛魄散...“胡娘的狐火在掌心顫抖。石像群開始共鳴,褪色符咒從他們指縫飄出,拼湊出的情詩殘卷散發著紫檀香:
“月移潭影孤鱗寒
懸壺難醫...“
殘缺的最后一行,墨跡暈染如淚痕。
當第一縷狐火舔舐因果線時,胡娘嘗到了剜心的痛楚。獵戶轉世的老漢在石化前突然睜眼,瞳孔映出蒼溟剜鱗時的畫面。每個村民凝固的驚懼表情里,都藏著一段未能言說的記憶:
染疫孩童的母親曾目睹蒼溟剜目取髓;新娘的紅蓋頭浸過蛇妖心頭血;鐵匠鋪的火爐里煅燒著蒼溟的斷鱗...他們恐懼的不是妖,而是這份償還不盡的恩情。
赤楓涅槃——
當最后一道因果線焚盡時,龍骨碑轟然坍塌。胡娘的新生狐尾貫穿地脈,赤楓樹根須裹挾著冰封水眼破土而出。樹冠承接的月光凝成銀露,滴落在蒼溟最后一縷神識上。
胡娘在樹心看見震撼的景象:百年前蒼溟化龍前夜,將命星刻入狐妖左耳的蛇鱗。星軌圖上,代表自己的赤芒與蒼溟的銀輝早已糾纏成結。
“原來你早知...“狐尾掃落情詩殘卷,卻見那些褪色符咒突然泛金。村民石像掌心朝上,石化前的最后一刻,都在試圖接住空中飄落的蛇鱗。
子夜時分,第一片赤楓葉飄向冰封水眼。胡娘看著自己的倒影與蒼溟虛影在潭面重疊,第四條狐尾的龍須突然暴漲,刺入潭底拽出半截斷箭——正是三百年前貫穿蒼溟尾骨的那支。
當箭鏃“懸壺“二字沒入樹心時,赤楓綻放出千朵并蒂蓮。每片蓮瓣都浮現著蒼溟行醫的畫面,花蕊處的露珠里,七千九百道因果線正重新編織成網。
“這次換我守著你。“胡娘將額頭抵在樹干,狐尾纏住凝時散凍結的冰晶。觀星臺的青銅晷突然自鳴,殘缺的晷針投影指向“雙星墜澤“卦象,在赤楓葉上烙下永恒的命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