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臺頂樓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名穿著黑色錦衣,頭戴黑色金邊帷幕的高大男子人背手走進房間。在房梁上沉寂已久的紙人悄悄移出頭,房中的鋪地的金色紗幔后一道身影緩緩站起,守在兩邊的童子將紗幔勾開,法袍松散的煉丹師赤腳走下三階玉臺。
“閣下要的陰陽丹已成。”煉丹師陰陰笑著向男子走去,一雙鷹爪般的手從寬大的袖袍里伸出,將一個紅木錦盒遞給黑衣人。
一道青色的靈力如同觸手般接過錦盒然后打開,黑衣男子看著盒中的東西嗤笑一聲悠悠道,“你做得很好。”
“神君謬贊。”
“我聽聞你在找一個斷腿的孩子這是怎么回事?”
“不瞞神君我前些日子得到一個靈根極其純粹的孩子,可惜下人一時不察讓他給逃了出去,但他逃得了登云塔還能逃出陰陽街不成,可這群屬下實在無能。居然尋找了都不見七日還未見人影。”
“原來如此。”
“此事對神君來說小事一樁,老夫斗膽請神君出手相助。”
“既然是尋人,那便需要一個引子,你且將沾染那孩子氣息的一樣東西交于我。”
煉丹人聞言對立在門口的小童道,“八苦,你去找木聾。”
“是。”
小迷宮一樣的住宅區,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朱羽悄然睜開眼睛,拍醒姜徐道:“登云臺的人要抓你,你先跟我走。”
“我們去哪兒?”
朱羽也一時拿不出主意,陰陽街的還沒調查完,但是如果那人真能通過氣息鎖定姜徐的位置,她沒有把握能護住姜徐。
“我們先離開陰陽街。”朱羽只能如此道。
姜徐沒有說話,任憑朱羽從儲蓄手鐲里拿出一件黑色斗篷給姜徐系上。
經過悠哉喝酒的獨眼鼠,朱羽出聲問道:“先生可知道這世間除了云臺山的那位師祖還有有無其他的化神神君。”
獨眼數捏住翹起的胡須瞇眼道,“若是有心隱藏,自然是無人知曉。”
朱羽心下了然,同姜徐向獨眼鼠辭行,忍不住勸道,“前輩此地非久留之地還請前輩盡快離開。”
獨眼數笑了笑擺擺手讓朱羽同姜徐快些走。
同來時一樣,一艘像月牙般的黑色小船靠在岸邊,船頭掛著的菱形提燈散發著藍幽幽的光芒,朱羽拉著姜徐走上船,正在這時一道黑色的靈氣像是一支利箭向二人襲來。
朱羽一手扯過姜徐護在身后另一只手抬刀抵擋,但聽颯的一聲,似乎是陰鬼嘶氣,黑色的利刃如霧氣一般散開,隨后凝結如密網要將朱羽和姜徐吞噬其中。
“赤火,斬!”赤金的火焰席卷刀身,刀刃所過之處,黑網如灰煙消散。
船上的引渡人見朱羽遭遇攻擊自己也抽出腰間的匕首向朱羽襲來,朱羽神色未變,一手拽起姜徐將他扛在肩膀上,隨后轉身將引渡人踹入黑水。目光幽藍色提燈上微一停留,揮刀菱形提燈劈開,頓時幽藍色的光芒如流水傾瀉在黑河之上鋪開一條蜿蜒的幽藍色的道路,而道路的盡頭朱羽看見來時的入口。
“沒想到種種規矩下還能有耗子溜進來。”陰森森的聲音從紅霧里傳出。
朱羽將渾身法力灌注于右手,上百束紅色刀刃像流星一般砸向紅霧中的模糊身影。這樣的攻擊對化神修士來說不值一提,朱羽不敢細想,只是向出口處狂奔而去,然而變故突發,一條長如同章魚觸須般的黑色物體躍出黑水,碰的一聲劈下將幽藍色的道路劈成兩段。
也是同一時間,平靜的黑水如同燒開的熱水咕嚕咕嚕地冒著黑泡,不斷有像觸手一樣的東西翻騰在水面
“朱羽姐姐我們逃不了的。”姜徐聲音幽幽轉來,朱羽剛要回話,突覺肩膀上一陣刺痛,朱羽左手一松,姜徐拔出匕首跳到幽藍色的長廊上,一雙暗沉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朱羽。
“為何?”
“你不信我?”朱羽抬頭看著姜徐,他那個匕首不知是抹了什么毒,竟然可以封鎖她體內的靈力。
“朱羽姐姐,我們打不過他們。”姜徐走到道路邊緣,聲音帶著一絲果決“但是神可以。”
“姜徐!”朱羽見姜徐倒入黑水,沖上前去拽姜徐。黑色的觸須纏住朱羽的手臂將她同姜徐一同淹沒在黑水中。
黑水上升起黑色的火焰,一名持著青傘的青衣女子立在黑水之中平靜的注視著一切。
長久的寂靜中,朱羽感覺自己跌進另一處空間,身體撞在一張如水面的薄膜上,靈魂與肉體分離,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有人扣住她的肩膀,將她一提,脫離水面,朱羽的視線恍然清明。
帶著青草與花香的暖風包裹全身,黑色的眼眸中映照著滿山的青綠。
朱羽愣怔片刻后發現視線低矮了許多,抬起手,視線中是一只毛茸茸的青色爪子。
“原來你躲在這里呢。”伴隨著悅耳的聲音,朱羽看見一名陌生的少女,少女的的頭上半裹著青色的布巾,烏黑的長發用用彩繩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胸前,紅潤的長著可愛的雀斑的臉頰上用青色、藍色顏料畫著兩條陰紋。
少女將朱羽抱起,一雙靈動的、圓圓的眼睛里映照出變成一只青色四爪獸的朱羽。
朱羽不可置信的用兩只爪子按住少女的臉,探頭仔細去看少女眼中的倒影。
“小家伙,別鬧。”少女笑嘻嘻地握住小獸的爪子,單手抱著只有兩個巴掌大的小獸,“我們要回家了。”
山谷中的村落升起裊裊炊煙,朱羽跟著少女,從少女與他人的談話中,得知了少女的名字。
少女名叫阿青,是青幽族的少族長,而朱羽附身的的小獸名叫青戎,是青幽山獨有的奇獸,阿青給她的這只青戎取了一個小名叫小家伙。
青幽族人的穿著相似,如今夏季,上衣多是藍青色、紫色的半袖短衫,下身男子穿著寬松的黑色長褲,女子則是穿著繡著精美圖紋的過膝黑色長裙。他們似乎格外崇尚青色,服裝顏色多少都以青色為主,孩童的衣服多是紅色等鮮亮的顏色為主,腳上、手上都帶著銀色的鈴鐺,跑起來叮鐺做響。
阿青用完晚飯帶著朱羽來到了祠堂,朱羽看見祠堂外掛著一張圖騰,黑色的錦布上,用青色的絲線勾勒出一只幾何獸紋。
朱羽趁著阿青在院中打掃,悄悄將半個身子伸進未關嚴的祠堂大門,祠堂中,光線昏暗,但朱羽還是一眼看清祠堂中央供奉著的石像,虎身、犀角——是她變成四爪獸前見到的妖獸。
“小家伙,在祠堂不可以亂跑。”隨著阿青的聲音襲來,朱羽被人從身后抓起。
“部落里又來了行商隊,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好玩的。”阿青說著抱著朱羽往村口的方向趕去。
。族長在和行隊商人談話,阿青抱著朱羽一人一獸的躲在長滿瓜葉菊的籬笆后。
“路上遇到流寇襲擊,我弟弟摔斷了腿,還請族長能允許我們住幾日。”為首的是一名裹著鴉青色頭巾的男子,他身后的跟著的車隊中一名用黑布裹著眼睛的少年雖穿著普通的布衣卻格外引人注目。
“家弟少時得了高燒,此后眼睛就失了明,家中無人照看,我便帶著他四處行商。”年輕男子停頓片刻繼續道“不想又讓家弟遭遇橫禍。”
“這些盤纏,還請族長收下,我們不會叨擾太久的。”
阿青抱著朱羽低聲道:“那少年看著和我差不多大,也太慘了。”
那少年慘不慘她不知道,但從在祠堂看見那座神像開始,朱羽意識到自己是進入了一個幻境,幻境中發生的事情是很久以前就已經發生過的,當務之急是找出破解幻境的方法。
朱羽從阿青懷里跳出,剛跑到房子拐角處就被一道拉力拽回阿青身邊,朱羽不信邪,又試了一遍撞倒了靠在墻上的鋤頭。
頭頂的鈍痛讓朱羽齜牙,翻起身爬起瞪著前方的拐角。
“小家伙,你在干嘛?”阿青被鋤頭倒地的聲音驚了一跳,又聽見青獸細微的低嗚聲弄得迷惑不解,正想提醒小家伙小心些,就聽見族長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阿青你來的正好,就由你帶他們去居住的院子。”
“啊,好。”偷聽被抓了個正著,阿青有些不好意思,笑嘻嘻地糊弄過去,順便埋怨地瞥了一眼還在向前撲騰的朱羽。
——她怎么覺得小家伙今天腦子好像不好使?一會兒帶她去找巫醫看看。
次日。
咚咚——
“請進。”
房間里,少年的受傷的腿已經用木板固定,此時他正安安靜靜地靠在床榻上。
“怎么就你一人,你哥哥他們呢?”
“他們去請點貨物了。”少年答道,“姑娘找他們有事嗎?”
“沒有沒有,嗯、我就是來看看你。”阿青第一次同年紀相仿的異性談話,而且這人長比畫上仙人都好看,阿青微微有些局促:“你的腿還疼嗎?”
“多謝姑娘關心,不疼。”少年的聲音多了幾分柔和,不再是最開始的冷冰冰地模樣。感受到少年的情緒變化,阿青緊張的心情放松了幾分,開始和少年談論起山外的世界,大多時候都是阿青在說,而少年則是很耐心地在聆聽,對于阿青問的問題也都很耐心的在解答。
“我瞧木公子枕頭邊放著一本書,是公子的嗎?”阿青問道。
少年輕輕嗯了一聲:“是好友所贈。”
朱羽從脖子上掛著的布袋里取出一粒蜜餞丟入口中,今天一大早阿青給她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藥,她嘴里現在都還發苦。
聽見二人的對話,朱羽掃了一眼書面,又看了一眼少年被黑布遮蓋的雙眼,暗道:這朋友送一本書給一個看不見的人倒是有意思。
木公子將書本拿起,隨后翻開一頁。
“明昭七年,淮海人士······”
書本中傳來女童說書的聲音,光是聽聲音,朱羽能想象出一名陽光明媚的豆蔻少女在故作老成、學著酒樓里說書先生的模樣搖頭晃尾講地。
“好神奇嗎,我第一次見這樣的書。”阿青感嘆道。
“聽書時不許插嘴,保持安靜!”書中少女的聲音帶了些許嗔怪。
阿青愣了一瞬,隨后忍不住笑出聲。
木公子將書合起,阿青道:“公子的這位友人很是用心呢!”
“她是一個很好的人。”木公子說著,面上的笑容漸漸退去。
阿青道:“我能再聽聽嗎?”
“嗯。”
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朱羽趴在桌子上同那二人一起聽了起來。
聽著聽著朱羽察覺出幾分異樣,這書中的故事很像年幼時師父給她講的寓言故事,連聽的兩個人物事跡,都是在贊頌生靈的美德,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故事中的他們都是幸福美好的。
第三個故事出現了變化,主人公原本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但因戰爭奪走了一切,主人公為了復仇又毀了很多人的家庭,恩恩怨怨,到最后,主人公站在權力的高峰,心中只剩下無盡的茫然,周圍人都懼他恨他,終于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主人公悲愴地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房間里陷入一片沉靜,木公子沒有再翻頁,似乎在思索什么,而阿青則是嗚嗚地哽咽起來。
“抱歉,讓姑娘傷心了。”少年收起書,將一面素色的手帕遞到阿青面前,阿青搖搖頭,用袖子胡亂的抹著眼淚。
隨后想起公子看不見,才哽咽將公子手臂推回:“公子收回去吧。”
朱羽用尾巴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推給阿青。
阿青喝完茶,平復了一下心情。
阿青問道:“公子這書是誰寫得?好生厲害,我從來沒有讀過這么精彩的書,你們商隊有賣嗎?
“有的,不過上面沒有設置聲音術法,你若喜歡我讓人給你送去一本。”
“太好了,謝謝公子。”
夜里,窗戶被吹開一條縫。
朱羽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黑色身影摸進阿青的房間。
那黑衣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在翻找什么,朱羽默不作聲地悄悄盯著他,眼見黑衣人沒找到東西,開始往床榻靠近,朱羽蹭的一聲撲向黑衣人。
阿青被吵醒,模糊地問道:“怎么了?”
黑衣人急忙閃身飛出窗外,朱羽瞇起眼睛,如果她沒看錯那人是行商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