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苦血腥的氣味縈繞在空氣中,冰涼的無盡寒意撲向殘肢斷臂遍布的紅褐色泥土,與灰白色的天空連成一片。
寧蒗將目光投向遠方影影綽綽的三兩背影,緩慢的揚起嘴角哼笑,暗道了聲無情。
不過做她們這行的,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情感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長久的看著,直到人影化為三兩黑點,她才收回目光,將身子重心傾向破爛椅子靠背,從胸腹中輸出一口長氣,緊繃的肌肉也隨之松弛下來。
此刻,她徹底的“放松”下來。
方圓百里的喪尸和異獸都被殺盡了,在她即將回家的短暫幾分鐘內,沒有什么再能威脅到她了。
手環上的倒計時數字在飛速流逝,寧蒗右手把玩著一把血跡斑斑的短刀,刀鋒在指尖中斡旋,刀尖劃破皮膚表面形成大小不一的傷口,可她卻渾然不覺。
下一秒,那些傷口以飛速自行愈合,指尖除了徒添了些血跡,又變成了光滑無傷的指尖。
就這樣,在不斷受傷,不斷愈合的過程,她等來激動人心的倒計時的降臨。
她在心中默默的數著。
“3”
“2”
“1”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的落下,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被吸入一個巨大漩渦中,從高空墜落。
砰的一聲,寧蒗失去了意識。
當再次醒來時,她已經躺在地下臨時休息點的床板上了。
因為高速下墜,寧蒗感到眼前一陣眩暈,身體其他部分也像錯位似的,各種疼痛癥狀紛紛找上門來。
她捂著腦袋緩了一會慢慢坐起來,眼前也逐漸恢復清明,環顧一周——嗯……墻面一如既往的潮濕發黑,屋子一如既往的破敗。
她將從末世帶回來的包裹放到桌子上,瞬間激起一層陳年老灰,不小心吸了一口的寧蒗差點嗆沒過去。
咳!咳!咳!
她咳的“煙塵”四起,咳的肺腑陣痛,咳的大腦缺氧,咳的她當即決定再也不做這危險的營生了。
反正這幾年養老金賺夠了,從此,全年無休的高危工作與她無瓜!
她將包裹單手抓著,最后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房間,看著布滿霉菌的墻面,默默做了最后的告別后關上門。
“砰”
她將手里提著的包裹重重放在臺面上,發出類似金屬碰撞的響聲,啞著嗓子說道:
“麻煩幫我結算所有任務獎勵。”
聽聞這話,附近幾個人轉頭看她一眼,大部分都不動聲色忙著自己的事。
當那團東西順著軸帶緩緩進入傳送門時,前臺愣了一下,但馬上就揚起標準露出的八顆牙齒的公式化微笑,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好的,這就為您結算,結款稍后會打到您的賬戶上。”
“呦,回來啦!”
肩膀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寧蒗轉過頭去,一個打著繃帶的男孩兒正沖她咧嘴笑。
她仔細辨認半天,才認出對方是第一次訓練集體作戰時被嚇的爬樹上的小子——郁歡。
“嗯,完成任務就回來了。”
她壓抑著笑回答,腦子里回味對方被虛擬異獸追的吱哇亂叫的糗樣。
好不容易見到熟人,郁歡挺高興的拉著她坐到一邊,從飲品柜拿出兩杯加了冰塊的草莓味營養液,插上吸管后推了一杯到寧蒗面前。
“這杯我請。”
聽到他的話,寧蒗沒客氣喝了一大口,甘甜冰涼的飲料正好撫慰她剛被摧殘過的嗓子。
郁歡左右瞟了一遍,確定沒人注意他們,湊近寧蒗神秘兮兮道:
“你難道沒發現這兒比之前突然多了好多人嗎?”
寧蒗跟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確實,從前這里冷清的不行,現在幾乎座無虛席。
“為什么會這樣?”
她有些不解,雖然過去了幾年,但聯邦在時空領域還是管控極嚴的,況且她們現在做的可是違反聯邦法律的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抓進去。
“唉,你可不知道,現在外邊可亂了。”
還沒等她咽下,郁歡開始對她大吐苦水。
“天天打來打去的,搞得好多人都沒地方住了,又丟了工作,簡直是沒法兒活了,我也是沒辦法才回來了……”
寧蒗表情變得凝重,她沒想到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聯邦變化這么大。
嗡的一聲,伴隨著手腕內側震動了,瞬息之內光腦上就顯示了到款信息。
她低頭看了一眼,大概有一百萬星幣,原本計劃在首都星休養一陣子就回家養老,現在看來卻是要改變計劃了。
她想要與郁歡交談詳細了解一下聯邦如今的情況,卻見郁歡看了眼手環后一下蹦起來,匆匆留下幾句話,沒等她回答就跑走了:
“不跟你說了,時空艙要關閉了,我得趕去做任務了,等我回來請你吃飯!”
熱情洋溢的聲音消散在耳邊,寧蒗內心卻知道,他們不會再見了。
因為,她準備要離開這里了。
她珍惜的喝完最后一口美味的草莓營養液,起身準備走。
不過,就在她抬腿邁步時,一個滿臉緊張的男人攔住她。寧蒗剛想問對方有何貴干,門外突然傳來騷亂聲和慘叫聲,警報聲響徹整個大廳。
美女前臺那張詭異的微笑臉第一次出現裂紋,她滿臉慌張打開監控。屏幕閃了一下后出現實時畫面。
被樹木遮蔽的入口處已有士兵把守,飛船停在不遠處還在源源不斷的下來人。
不少人聽到警報聲,于是紛紛從房間出來,當他們看到監控畫面后馬上開始慌亂逃竄起來,試圖找地方隱藏自己。
在聯邦,時空艙等機器的研制屬于高級機密,通過非法途徑穿越時空者一旦被發現,將會被判處擾亂時空罪,流放至貧瘠之星或者礦區監獄十余年,還有很大概率被抓去做人體實驗。
雖然后者是寧蒗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但她卻曾真切的在垃圾處理站看過一個“實驗體”被送回來——脖子上頂著血肉模糊的腦袋,裸露的皮膚上覆蓋著堅硬的鱗片,腳變成了足蹼,遠遠看去,像某種生物的混合體,實在可怖。
也許,在聯邦那些上位者眼里,她們都是無足輕重,可以隨意處置的——他們可以是實驗體,可以是花的養料,亦或者是戰爭時的炮灰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