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姳上身一件干練的黑色連衣裙,頭戴一頂小禮帽,下身一條杏色休閑褲,兩根粗大的褲管直直垂到了地面,
她走得進了些,摘了墨鏡,露出一雙好看的眸子,歪著頭左右打量了著兩人的模樣,打趣著說道,
“玩的怎么樣呀,還舍得回家不,”
“二姐,”
“二姐,”
倆人異口同聲,
張涵默拂了拂腿上裙子上的沙,又理了理頭發,剛要站起來,
就看走近的張姳看了看手表,無所謂地說道,
“不急,船應該到6點吧,不著急回家,”
她說著,就坐在了兩人身邊的沙灘上,抱著膝蓋坐下,看著不遠處的風吹浪打,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白色帆船,她臉上有些疲態,說道,
“我也好久沒來鼓浪嶼,一直在家里補課補課的,憋死個人,”
張涵默眉毛一挑,隨手從布包里掏出了林鄢的T恤扔在他的腿上,而后笑著說道,
“哈哈哈哈哈,誒呀,我沒記錯某人跟我同歲,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聽了這話張姳一下子回過神來,她收回視線,渾身散發出好像千年厲鬼一樣的怨氣,幽怨的慢慢擰過頭,翻了個白眼,說道,
“你但凡有一丁點同情心,就不會笑得這么開心,”
“我錯了我錯了,對你的殘忍,就是對明年我自己的殘忍,”張涵默舉手投降,她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邊上正穿衣服的林鄢,
“沒事,這還有一個即將接受高一洗禮的苦命孩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鄢背過身穿上衣服,也不理兩個女孩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
在張涵默小叔家,張涵默跟張姳最好,不僅平日里聯系最多的,像是閨蜜一樣,見了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林鄢搖了搖頭,他坐久了有點腳麻,伸直了腿放松放松,正好掏出手機,
這一看,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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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點進一個一個聊天框,又退出,也不看是誰發的什么消息,翻了翻手機,還是覺得沒意思,只好又轉回身,
正好對上張姳的眼神,倆人一對視,張姳忽然一陣大笑,一雙好看的柳葉眼笑彎成了月牙,她拍著張涵默的胳膊,
也是反常,一向吵架絕對不服輸的張涵默此時此刻居然啞了火,她推了一把還在大笑的張姳,臉蛋有點紅撲撲的,
“去去去,差不多得了,別總笑話我弟,”
林鄢一臉黑線,一下噴倆,撇了撇嘴,
“倆都不是啥好人。”
這回坐在一起的兩個姑娘都沒憋住,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躺在地上笑了老半天才停下,
張姳先坐起身,她看著仰起頭看向天空的林鄢,忽然冒出了一句令張涵默費解了好久的話,
“小林,你還是得多說說話,哈哈哈哈哈,你這人太悶油瓶,到高中得跟人交流啊,”
林鄢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什么,一旁的張涵默就脫口而出,
“啥,你說他悶?他天天跟個話嘮似的,他…”
張涵默話沒說完,
就看到張姳一臉無語的看著他,那個潛臺詞仿佛說,
“你就護犢子,你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哈,”
張涵默感覺莫名其妙,她是真心覺得林鄢是個開朗陽光的人,一點都不悶,話真的很多,天天姐,姐的…
“無語,”
“無語,”
兩個姐妹互相撇了對方一眼,都沒再言語。
“姐,5點多一點了,咱們得走了,”本來一直在抬頭看云的男孩,忽然說道,
“嗯對,走,差點忘了時間,”張姳率先起身,
張涵默盤坐的久了,腳有點麻,她剛要撐著地站起身來,眼前就伸來一只手,
她看了看眼前逆著光的少年臉龐,雖然剃了個寸頭,黑了點,但是…算了,這個假期給他改造一下,好在眼睛嘴巴隨了阿姨,鼻子臉型隨了叔叔,底子還不錯,張涵默正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時候,
“你還走不走了,”
林鄢開口,張涵默回了回神,
“我走,你催什么催!”隨后一下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心里暗想,
“切,我們家鄢鄢多好多善解人意,才不是悶葫蘆呢,張姳懂個腿兒啊,我家的崽我最了解了,”
“走了,張涵默,林鄢,準備好開始長征吧,”
張姳已經帶上了墨鏡,
她回頭苦苦地,是苦苦的,不是酷酷的,笑了笑,
張涵默和林鄢也是對視一笑,得,開始腿兒吧。
鼓浪嶼島內沒有公共交通,只有租用的電瓶車觀光車,因此大部分的路程還是要靠自己的雙腿,現在下午5點多,三人不急不緩的走到鋼琴碼頭,到那時,市民碼頭也是肯定開放的了,因此三人并不急著趕路。
風兒吹拂得白墻上爬滿了掛著紅色小花的綠色枝條微微晃動起來,陽光透過路邊還沒亮起的路燈的混濁的燈罩,斜打在紅磚灰瓦的店面上,這感覺真的很寧靜。
三人走在紅頂的房子旁,遮陽的綠樹下,看著遠處蔚藍大海上行駛著的大船,看著蔚藍天空上壓的極低,仿佛觸手可及的白云,
仔細看那白云,中間灰暗,外圍一圈卻潔白無瑕的,蹭蹭堆疊的,大朵大朵的,
若是這時先盯著陽光下,手心細密的掌紋看上一陣,再瞪大眼睛看去,好似連云的輪廓都清晰可見,
眸子也仿佛被滴入了一滴秋露般清爽滋潤,猛地清晰一瞬間。
邊走邊聊,本來沙灘上熱的煩躁的林鄢,不自覺的就放慢了腳步,這日子,真舒坦,他瞇了瞇眼睛,
“林鄢,你考得怎么樣?能去上一中嗎?”張姳食指轉著,頭發在指尖成了個圈兒,漫不經心地問道,
沈水市高中有個三校的說法,一中,二中,省實驗,是全沈水市最好的三所高中,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學生打破頭,不管是走指標到校,還是藝術生體育生,還是文化課死磕,都要進三校,
張涵默翻了個白眼,“不是,二姐,你不會找話題就不找,你這明知道…”
話沒說完,林鄢卻無所謂地說道,
“二姐,我夠嗆能去一中了,反正我學習也就那樣,考不上一中就去二中,反正也就離家遠點,”
剛說完胳膊上就挨了一杵子,一低頭,就看見張涵默就虎著個臉,林鄢剛要開口,她就一撇頭,癟癟個嘴也不說話了。
男生臉上一臉無辜,
不是,我這是說錯什么話了嗎?
林鄢眼神求助張姳,
這怎么了?在線等真的很急啊!
張姳不緊不慢的擰過頭,食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她沖著張涵默努了努嘴,那意思,
這事你問我,誰整生氣的誰哄,
林鄢翻了個白眼,卻被剛要回頭的張涵默看了個正著,結果她一跺腳走的更快了,
林鄢瞪了一眼張姳,張姳實在是沒忍住,一張臉皺的辛苦,實在是憋不住,
看著前面噔噔噔走的路像是帶了馬達的背影,林鄢撓了撓頭,趕忙追上,他伸出手來,輕輕戳了戳她的后背,
她不理,
又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又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還是不理,
林鄢回過頭,一臉求助地看著一臉看戲表情的張姳,
張姳還是不說話,就雙手抱在胸前,跟在兩個人身后,就是走路。
林鄢實在是沒招了,
他剛要伸出手,去戳她的癢癢肉,心里還嘀咕著,
我就不信,你不樂!
也許是覺得好玩,也許是想到了平日里一碰癢癢肉就大笑不止,她像個摔倒的王八一樣手腳亂蹬的樣子,
什么都還沒干呢,就沒憋住,噗呲一下自己先笑了出來,
“林鄢!”
張涵默猛的一下站定,一跺腳回過身來,
結果林鄢一下沒反應過來,還在往前走著,張涵默的額頭咣當一下撞在了林鄢的鎖骨上,
低下頭,看到的是同樣低著腦袋捂著額頭的張涵默,
林鄢,心死了,現在的情況…就兩個字…
“完了…”
那鋪滿灰瓦片的屋頂猛地躍上一只毛色鮮亮的貍花貓,它舒展身形一躍而起,又一下窩在了屋檐上,伸長了爪子撥弄起那種從樹葉縫隙透過的一束束陽光,結果,
“林鄢!你啥意思!”
“你是不是活膩了!”
差點給小貓嚇掉地上,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跑遠了,
他們就沿著陰涼樹蔭底下走,蟬聲回蕩,還有陣陣海風吹拂,倒也不會太過悶熱潮濕,時不時說說笑笑,
呵呵,張姳跟張涵默兩個姓張的走在前面有說有笑的,張涵默還挎上了張姳的胳膊,是不是就一陣笑聲傳來,就林鄢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后面,他摸著胳膊上被拍的一道道紅印子,邊走還邊張了張嘴,一邊嘴巴子好像都被拽大了。
前面的兩個靚麗少女有說有笑,時不時夸張的一捂嘴耳語幾句,
后面的黑瘦前少年身上斜著還挎著一個印著一個向日葵圖案的帆布包,是張涵默的,
他惆悵地跟在她們后面,要不是真的不懂,他現在都想學著以前初中門口的那幫,冒一根,
“得了,真抽了,又得挨一頓揍,啊,不是得是至少3頓揍,算了算了,得不償失,我還是等回東北去喝兩罐珍珍解千愁吧…”
平靜,平和,平凡,
額,至少這一段時間倒是可以算得上一段平常的日子,
可林鄢卻沒有感到一絲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覺,倒不是又被張涵默在外面揍了,張姳姐也不是啥外人,她小時候也是跟著張涵默小叔來過幾次東店子村,
村不大,孩子就那幾個,冷不丁新來個小孩,還是說是南方大城市來的,當時玩的也賊開心,后來也一直聯系著,
只不過他忽然有點想回家,想回到蒲河邊的那個小村子里,如今感受的一切,仿佛小時候賴在張涵默家寫作業時,無意發呆時候的幻想,
海浪,沙灘,還有世外桃源般的街巷,軟糯酥到骨子里的熱風,幾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參天大樹,還有長大后的她,
就這樣長大,她也長大,
也挺好,
他手插在褲兜里,揚頭看著其實根本看不到卻依舊孜孜不倦鳴叫著的蟬,那聲音與老家的不一樣,
總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