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時安婕妤與寧才人在鳳儀殿掀起的那場風波,也傳到了左君昭耳中,“真是一刻不得安寧。”他揉著突突跳動的眉心,心中一陣煩躁。
歲安小心翼翼地遞上茶盞:“陛下息怒。“話音未落,便見帝王眼中閃過一抹冷芒。
左君昭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安婳嬈,那個花容月貌嬌艷欲滴的女子,自從進宮以來,真是愈發囂張跋扈了,但目前還是需要她的時候。
“備轎。”他突然開口,語氣冰冷,“今夜,去咸福宮。”
歲安手中茶盞險些跌落。近來選秀入宮的秀女個個柔媚動人,昨夜陛下還在翻著新人的綠頭牌,此刻卻為一場鬧劇折返安婕妤宮中,這風向轉得教人摸不透。
咸福宮內,安婳嬈正對著菱花鏡輕點絳唇。白玉簪子別進如云青絲時,她忽然輕笑出聲,指尖劃過銅鏡中自己勾魂攝魄的眉眼。突然,門外忽傳來尖銳的唱喏:“皇上駕到——”
安婳嬈連忙起身相迎,蓮步輕移“陛下今夜怎么有空來嬪妾這?”盈盈下拜,聲音婉轉似春鶯啼柳。“嬈兒還以為陛下被新進宮的妹妹們勾走了魂兒。”
左君昭看著她水蔥般的手指纏上自己衣袖,鼻間縈繞著混合著龍涎香的脂粉氣,心中卻無半分波瀾。他伸手將她扶起,目光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這不為了來安慰嬈兒?聽說你今日受了委屈?”
“嬪妾不過是看不慣她那副囂張的樣子!”安婳嬈順勢跌進他懷中,滾燙的淚滴落在龍袍上洇出深色痕跡。左君昭低頭吻去她眼角淚痕,嘗到的卻是苦澀的胭脂味,喉間溢出的話帶著幾分敷衍:“既然寧才人不懂規矩,就禁足半個月好好學學。”
安婳嬈仰起臉時眼波流轉,朱唇輕啟:“嬈兒謝陛下...”染著丹蔻的指尖劃過帝王喉結,卻沒看見那藏在眼底的寒霜。
皇上今晚宿在咸福宮和寧才人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后宮。
西太后手中的翡翠佛珠“啪嗒”斷成兩截,圓潤的珠子在青磚上滾出老遠:“也不知道那個狐媚子給皇兒灌了什么迷魂藥!”周嬤嬤慌忙蹲下撿拾佛珠,勸道:“太后息怒,皇上心里自有分寸。”
“分寸?”西太后冷笑,銀發隨著顫抖輕輕晃動,“一個花滿樓出來的賤蹄子,也配...”
東太后宮中,她端著羊脂玉盞輕抿香茗,眼角眉梢盡是意味深長:“我們陛下可真專情呢,放著滿園春色不要,偏守著那朵帶刺的玫瑰。”
拜月垂眸淺笑:“這正顯出陛下重情重義。”話音未落,便見東太后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哪有什么情情愛愛,不過是權力棋盤上的棋子罷了。
楚夢溪得知消息后,氣得摔了一屋子的東西。“憑什么!我堂堂太師府嫡女,竟比不過一個娼妓出身的賤人!”
貼身宮女春蘭、瑞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小主息怒。小主息怒。”
“讓開!”楚夢溪提著繡鞋就要往外沖,瑞香慌忙抱住她的腿,卻被狠狠踹在胸口。春蘭猛地撲過去死死抱住主子的腰,額頭重重磕在門檻上:“小主三思!陛下剛下旨,此刻沖撞圣駕,怕是又要讓陛下處罰了。”
“放開!”楚夢溪的指甲在春蘭臉上抓出三道血痕,“我倒要問問陛下,為什么。”她發間金步搖劇烈晃動,卻掙不開春蘭鐵鉗般的雙臂。“小主,小主今天的事鬧得這么大,老太爺最疼您,定會為您做主!”春蘭壓低聲音說道。
聽到春蘭提起楚太師,終于讓楚夢溪冷靜下來,她喘著粗氣癱坐在地,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安婳嬈,這筆賬我記下了。”
鎏金鶴燭臺上青煙裊裊,鳳韶陽斜倚在湘妃竹榻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摩挲著掐絲琺瑯護甲,忽然爆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跪坐在青磚上的子佩嚇得渾身一顫,繡著并蒂蓮的裙裾都沁出冷汗,只能將額頭貼得更低,聽著主位上傳來的話語如毒蛇吐信。
“想不到陛下這樣護著那個賤人!”鳳韶陽忽然攥緊手帕,將案上青玉茶盞重重一磕,盞中殘茶潑在纏枝蓮紋地磚上,蜿蜒如血,“當初本宮就不該由著陛下胡來,讓她進宮!”尖利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縫間滲出的血珠順著腕間金鑲玉鐲滾落,在猩紅裙裾暈開點點紅梅。
子佩喉結滾動,顫聲勸慰:“娘娘息怒,那安婕妤不過是一時得寵……”
“一時?”鳳韶陽突然支起身子,“再下去怕是本宮的鳳位都要給她了!”
子佩將頭埋得更低,連大氣都不敢出。鳳韶陽卻已恢復了優雅,慢條斯理地抽出象牙箋,用沾著胭脂的指尖撫平掌心的血痕,將猩紅痕跡暈染成桃花般的嬌艷。“去把寧才人宮里的姑姑叫來。”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就說本宮得了西域進貢的冰酪,想著妹妹禁足無趣,特命人送去。”
話音未落,她突然轉頭,鬢邊珍珠步搖晃出冷光:“另外把前日太醫開的避子湯方子……謄一份干凈的,連冰酪一起送過去。”
子佩猛然抬頭,瞳孔因驚駭而驟縮:“娘娘是要……”
“寧才人恨透了安婕妤。”鳳韶陽起身走到窗邊,月光透過茜紗窗欞,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她是太師府的嫡女,家世顯赫,卻因安婕妤枕邊風被陛下斥責。”她輕撫著窗欞上的纏枝紋,忽然輕笑出聲,聲音溫柔似水,“不過是禁足三個月,這把火也該燒起來了。”夜風卷著桂花花瓣撲進屋內,將她鬢邊珠翠吹得叮當作響,恍若死神的招魂鈴。
月光如水灑進宛清宮。沈幼初倚著雕花窗欞,望著天邊若隱若現的星子出神。沅芷見她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忍不住開口:“小主,您是擔心...”
“無礙。”沈幼初指尖劃過窗欞上的雕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在這宮里,爬得越高,摔得越慘。”她突然轉頭看向沅芷,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讓殘夢明日去敬事房,就說本主偶感風寒,不宜侍寢。”
沅芷雖滿心疑惑,卻知自家主子向來謀定而后動,只得屈膝行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