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初在熹微晨光中悠悠轉(zhuǎn)醒,錦被裹挾著昨夜那人身上的龍涎香氣息,縈繞鼻尖。然而,身側(cè)卻空蕩一片,唯有褶皺凌亂的床褥,無聲訴說著昨夜的溫存。
“何人在外?”她攏緊絲綢睡袍,緩緩坐起。繡鞋尚未觸及冰涼的地面,殿門已被輕輕推開。宮女們魚貫而入,手中捧著鎏金洗漱器具,金光閃耀。為首的婼芙跪坐在軟墊上,聲音輕柔:“小主金安。陛下五更便起身上朝,臨行前特意叮囑,萬不可擾了您清夢?!?/p>
沈幼初的指尖無意識地?fù)徇^床沿的褶皺,忽然輕笑出聲。鎏金銅鏡映照出她眼底未褪的紅痕,盡顯昨夜的繾綣。沅芷小心翼翼地將翡翠步搖簪進(jìn)她發(fā)間,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玄色繡鞋踏碎晨露的聲響,清脆而又急促。
“下官瀲滟,見過沈常在?!甭曇羟謇淙绫?。
女官腰間的鎏金螭紋令牌相互碰撞,發(fā)出泠泠清響。猩紅裙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yán)湟狻I蛴壮跆ы?,正對上對方淬著冰碴的目光。那雙眼生得極美,眼尾的丹砂痣?yún)s似凝固的血痕,平添幾分詭異。玄色宮裝上暗繡的銀線蟒紋,隨著她的動作張牙舞爪,仿佛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陛下體恤小主昨夜辛勞,特命下官送來止痛安神的湯藥。”瀲滟抬手示意,身后宮女立即將藥碗呈上,“小主快喝了吧?!?/p>
沈幼初垂眸凝視著碗中深褐色的藥汁,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昨夜。那人將她護(hù)在懷里時,掌心的溫度比這湯藥熾熱千倍,令人眷戀。指尖剛觸到碗沿,瀲滟那冰冷的聲音又響起:“可莫要辜負(fù)陛下一片苦心?!?/p>
沈幼初端起藥碗,輕抿一口,不愿與她多做爭辯。
按照宮中規(guī)矩,妃嬪侍寢次日需向皇后初次問安,且要行三跪九叩大禮。慶祥殿內(nèi),錦墊早已鋪設(shè)整齊。鳳韶陽端坐在主位上,儀態(tài)端莊,接受著沈幼初的大禮?!斑?,難為你了,身子剛好便要行這般大禮。只是這是祖宗規(guī)矩,不能不遵?!彼穆曇糨p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沈幼初輕聲應(yīng)道:“是?!?/p>
鳳韶陽繼續(xù)說道:“如今侍奉圣駕,這身子就不只是自己的了,定要悉心調(diào)養(yǎng),方能上慰天顏,下承子嗣。”
“娘娘的教誨,嬪妾必定銘記于心,不敢有絲毫懈怠。”沈幼初福了福身,態(tài)度恭謹(jǐn)。
鳳韶陽微微頷首:“各位妹妹也快到齊了,沈妹妹先出去吧。”稍作停頓,又吩咐道:“子佩帶沈常在出去。”
沈幼初一踏進(jìn)鳳儀殿,便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如芒在背。她低著頭,不卑不亢地行禮:“嬪妾給婉淑妃娘娘請安,給安婕妤娘娘請安,給曲嬪娘娘請安,給各位姐姐請安?!?/p>
安婳嬈死死盯著她精致的面孔,眼中滿是怨毒與嫉妒。昨日因她,自己被陛下責(zé)罵,這筆賬她怎會輕易忘記。她冷笑一聲,涂著丹蔻的指甲狠狠掐進(jìn)掌心:“沈常在這福氣,倒是來得突然,莫不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曲嬪曲華裳看著精心打扮后美得驚人的沈幼初,心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燒。平日里,她在宮中默默無聞,此時見安婳嬈臉色難看,心中竟生出一絲快意。她似笑非笑地開口:“沈常在這張臉生得可真精致,難怪會得陛下青睞。只是這后宮之中,光靠臉可無法長久立足?!?/p>
夏采女夏淺菀向來喜怒形于色,此刻臉上的妒忌毫不掩飾,冷笑道:“可不是嘛,聽說昨日還是被陛下一路從御花園抱回來的,可真是羨煞旁人。”
沈幼初神色溫婉,輕聲說道:“嬪妾不過是運(yùn)氣使然,得陛下垂憐。若姐姐們覺得這運(yùn)氣好,改日嬪妾便去求陛下,讓姐姐們也能在御花園尋得好前程。”
溫舒玖剛欲開口為沈幼初解圍,卻被鄢疏桐按住。
婉淑妃顧北念輕輕搖著手中團(tuán)扇,笑容溫柔:“好了好了,都是姐妹,何必說這些?沈妹妹初來乍到,我們該多關(guān)照才是。”
曲華裳心中暗自思忖,原來沈幼初之前一直隱藏鋒芒,就是為了一朝承寵,飛上枝頭。沒想到,這新妃竟是如此心機(jī)深沉之人。
安婳嬈冷笑一聲:“婉姐姐說得是。”她垂眼打量著沈幼初微微發(fā)顫的雙腿,話中帶刺,“可惜,禮數(shù)做得卻不到位?!?/p>
“誰的禮數(shù)做的不到位了?”內(nèi)殿中傳來一道平靜卻威嚴(yán)十足的聲音。
伴隨著珠翠相撞的清脆聲響,屏風(fēng)后一抹艷麗的紅色緩緩映入眼簾。
眾人紛紛行禮:“嬪妾(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鳳韶陽落座,目光掃視眾人,語氣平和:“都免禮吧?!?/p>
“慢著!”安婳嬈急忙開口,“皇后娘娘,臣妾話還未說完?!彼埔曋蛴壮?,語氣咄咄逼人,“沈常在,這禮行得...”故意停頓片刻,“可是恃寵而驕,不愿給本宮和皇后娘娘行禮?”她的聲音清脆,卻充滿壓迫感,周圍的妃嬪紛紛斂目,不敢出聲。
沈幼初心中早有預(yù)料,只是沒想到安婕妤竟敢如此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不過,有皇后在此,想必不會任由她肆意妄為。她酸軟顫抖的雙腿重重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乃中宮之主,各位娘娘又入宮多年,嬪妾能向您們請安是嬪妾的福分,又怎會不愿?今日是因?yàn)閶彐碜硬贿m,體力不支,禮數(shù)上才有所欠缺。”說著,她俯身在地,態(tài)度誠懇,“是嬪妾失儀,請皇后娘娘責(zé)罰?!?/p>
鳳韶陽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朱唇輕啟:“你身體不適,還早早來行三跪九叩大禮,本宮又怎會責(zé)怪?”說罷,她不顧安婳嬈陰沉的臉色,吩咐一旁的婼芙:“快將你家小主扶起來?!?/p>
安婳嬈面露不滿:“皇后娘娘就這般輕易放過?如此豈不讓其他嬪妃效仿?”
鳳韶陽懶洋洋地一笑,語氣不急不緩:“安婕妤嚴(yán)重了,沈常在昨夜侍寢,加上剛剛病好,身子難免嬌弱些。想當(dāng)初,安妹妹你只要一侍寢,第二日便起不來床,本宮不也不曾責(zé)怪嗎?后宮也無人敢效仿安妹妹不是?”她微微挑眉,話中深意不言而喻。
安婳嬈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緊緊捏著手帕,心中怒火中燒。
鳳韶陽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似想起什么,微笑道:“本宮差點(diǎn)忘記,如今應(yīng)該喚沈美人了。”
“陛下給她晉位了?”楚夢溪驚訝地問道。
鳳韶陽頷首:“今早陛下便派人告知本宮,沈常在深得帝心,晉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此言一出,大多數(shù)妃嬪面色微變。初次侍寢便能晉封,可見沈幼初確實(shí)深得圣心,宮中恐怕又將迎來一位新寵。
沈幼初連忙起身謝恩:“嬪妾多謝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這場請安結(jié)束后,安婳嬈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去,背影中滿是不甘與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