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見住持抓起鉛筆“唰唰”在紙上勾畫,嘴里念叨:“他說‘寅時應該還來得及’?這話透著蹊蹺!”筆尖重重戳在案發時辰上,“要是趕時間去殺人,哪會這么招搖,空手拎著衣服在街上走?依我看,準是從外地坐馬車趕來的,半道上馬車壞了!”
他語速越來越快,推理如暴雨傾盆,“手臟成那樣,肯定是修車沒修成,這才轉而騎馬,想來馬車損壞地就在附近!”
明慧剛要開口反駁,慧見住持已抓起那柄竹耙的畫像。泛黃的丑女面具在燈下咧嘴獰笑,倒像是在嘲笑世人愚鈍。明慧壓低聲音道:“這竹耙掛在房梁上?那喜子生前就愛濃妝艷抹,又是獨居有錢的主兒.……..”
說著,慧見住持蒼老的手指突然點在畫像里死者的耳飾上陷入沉思。
明慧接著道“漂亮寡婦的那些秘聞,怕是藏得比竹耙還隱秘哩!”
“他人的丑惡善行,我們不可主觀臆斷。須知一切的惡行最初的出發點往往是善意的。”慧見住持目光如炬,望著明慧說道。
外頭雨勢越來越急,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混著慧見住持的分析,在屋里織成一張密網。等他在地圖上圈出馬車可能的壞掉區域時,明慧望著老住持發亮的眼睛,心里突然透亮——那外甥怕是真趕不回來殺人!
明慧不禁感嘆:這寺里的老差役,即便剃了頭穿上袈裟,骨子里還是那個追蹤獵物的好手!那柄沾血的竹耙,還有那古怪的三件血色上衣,說不定就是撕開真相的利刃。
夜已經深了,油燈芯子“噼啪”炸開火星。慧見住持卻半點不見倦意,手里的木魚槌“篤篤”敲著桌子:“那竹耙的事兒,實在透著古怪。要是原本掛在梁上,兇案突然發作,那婦人哪有閑工夫去取?必定是受傷之后,掙扎著夠來的物件。”
明慧望著案頭畫的草圖,指尖撫過標注竹耙位置的紅圈,試探著說:“興許從爭執一開始,她就先取下防身了?”
慧見住持突然探身過來,燭光照得他滿臉皺紋里都透著急切:“那耙子可有破損?分析案情需當還原現場原貌。”
“竹柄、面具上全是血污,倒沒見裂痕缺口。”明慧展開證物繪卷,暗紅的血跡在紙上暈染,看著跟剛沾上似的,“按您說的,要是提前拿耙子抵抗,怎會完好無損?”
慧見住持點點頭,木魚槌點向屋梁示意圖:“正是這話!人遭利刃襲擊,手邊的盤盞都能抄起來砸人,何苦舍近求遠,去取那高懸在梁上的東西?這耙子里頭,定藏著大玄機!”
明慧擰著眉頭琢磨:“可耙子上沒字沒名的,能暗示啥呢?”
慧見住持突然輕笑一聲,油燈噴出的霧氣在燈下繚繞:“若不是字,說不定是個人?打造這耙子、販賣這耙子的人,或許跟這物件大有淵源。”
見明慧還是一臉茫然,他又接著說:“破案要學會邏輯想象,那丑女面具,名叫‘多福’,廟里頭這東西,本是‘迎福慶豐收’的意思,你就沒往人名上想過?”
“福吉名字里的‘福’?”明慧忍不住脫口而出。
慧見住持卻搖頭:“單一個‘福’字,太過含糊。再說那竹耙...”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可那婦人自幼在山谷農家長大,她瞧見這耙子,會想起啥?”
明慧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慧見住持忽而冷笑一聲:“男人見了這耙子,或許是竹籬笆,想著風月事兒;婦人見了,多半念著廟中祈福大豐收,這個季節是什么豐收?”
“紅薯?”明慧猛地抬頭,“‘紅薯’跟‘洪術’發音相同...”
慧見住持眼中精光一閃:“正是!那洪術雖說有不在場的證明,可全靠他那病弱的妻子作證。申時三刻案發,他要是殺完人飛奔回家,申時四刻收到喜子死亡的消息,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兒。”
油燈突然明滅不定,慧見住持繼續道:“想那洪術年富力強,妻子卻久病纏身;寡婦喜子風韻猶存,又獨居多年...要說兩人有私情,倒也不稀奇。就怕那喜子婦人只是拿他消遣,日子久了,怨憤就跟地底的巖漿似的,遲早要噴發出來。”
明慧捏緊案卷,沉聲道:“這么說來,洪術的妻子必定知道內情。只是她常臥病榻...”
“這便是破綻!”慧見住持重重一拍桌子,“案件從生活中來,便需從生活中去尋找。從她身上打開缺口,還怕問不出真相?明日,你且如此這般...”
“是的主持。弟子還是有些怕入堂推案后出現紕漏,會造成嚴重的后果。”明慧面露憂色。
“好了明慧,以后你接觸案件多了就會慢慢懂了。東林寺的主旨要義無外乎,喻理求真,凈化心靈。案件的真相也許并不完美,但我們仍需一刻向善的心。這樣就不用怕出任何紕漏了。”慧見住持語重心長道。
窗外夜色濃得像墨,唯有慧見住持的話,在這堆案牘之間,慢慢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任誰都逃不過這天網恢恢。
第二日,明慧照著住持的推理,順藤摸瓜,果真揪出了真兇洪術。而那留在現場的三件血漬上衣,原是福吉前來送衣,目睹兇案后慌不擇路落下的。可憐這外甥,本是一片好心,卻因這意外差點成了替罪羔羊,當真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