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坊的琉璃燈映著初雪時，李承乾正對著新刻的體溫竹片唉聲嘆氣。茯苓舉著他刻歪的“38度“直搖頭：“殿下，您這刻度像被老鼠啃過，不如讓廚房師傅用面劑子捏個溫度計？““住口！“李承乾猛地抬頭，鼻尖凍得通紅，袖中掉出個錦盒，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凍瘡膏——他偷偷按林小滿的藥方調的，卻把蜂蜜當成了豬油，“朕、朕這是仿生刻法，像極了秦嶺的龍脈走向...““龍脈走向的刻度，“

林小滿笑著接過錦盒，指尖劃過膏體的顆粒感，“不如先治治殿下凍裂的虎口？“她忽然瞥見院角堆著的藥材，“對了，臘八粥快熬好了吧？記得加薏苡仁和赤小豆，祛濕防寒。“話音未落，宮門前傳來急切的馬蹄聲。

穿黃門官服的小太監連滾帶爬闖入，帽檐上的積雪化在頸間：“林醫正！掖庭宮的尚食局爆發吐瀉，二十三個宮娥倒了大半，張醫正說是'寒邪入胃'，正在煮附子理中湯！““附子理中湯？“林小滿抓起裝著黃連素的琉璃瓶，“隆冬時節吃臘八粥積食，該用保和丸加減，怎能用大熱之藥？殿下，把咱們曬的炒山楂干裝兩袋，再帶十罐淡鹽水！“

掖庭宮的灶間飄著焦藥味，張醫正正舉著湯勺往銅鍋里倒附子，鍋底的藥渣已經發黑：“寒邪當用熱藥，此乃《傷寒論》正法...““正法個鍋鏟！“林小滿搶過他手中的藥勺，“宮娥們舌苔厚膩、脘腹脹痛，分明是食積化熱，用附子等于火上澆油！“她翻開《現代急癥處理筆記》，“取山楂、神曲、萊菔子煎水，再加半片生姜止嘔——張大人，您該不會連'辨證施治'四個字都刻錯了吧？“

李承乾忽然指著灶臺邊的菜筐：“我看見她們用生水淘米！小滿，是不是又和病菌有關？“他舉起顯微鏡，對著淘米水調角度，“瞧這蠕動的小白點，比張大人的胡子楂還多！“張醫正湊過去，老花眼幾乎貼在鏡片上：“這、這分明是米蟲...““米蟲倒是其次，“林小滿用竹筷挑起一坨發霉的臘肉，“關鍵是食物霉變后有毒——尚食局的臘肉要全部埋了，廚具用沸水燙過，再用烈酒擦拭。“

她轉向弟子們，“給每個患者灌半碗淡鹽水，吐瀉厲害的加黃連素粉。“正忙亂間，尚食局的王尚宮扶著門框進來，腕間金鐲子撞在木門上：“林醫正，臘八粥還熬嗎？今日可是臘八...““熬！“林小滿眨眼，“不過要改成素粥，加山藥、蓮子健脾，最重要的是——“她盯著張醫正，“熬粥的水必須煮沸三次，攪粥的木勺要用烈酒泡過。“李承乾忽然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他偷帶的胡麻餅：“給你留的，加了姜末驅寒...“話未說完，餅屑掉在顯微鏡上，惹來林小滿的白眼：“殿下還是先學會洗手吧——您的指甲縫里還有刻竹片的木屑呢。“

午后，當第一個宮娥能喝下半碗山藥粥時，張醫正的錯題本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食積忌用熱藥，當辨寒熱虛實。附：生水煮飯易生蟲，以后太醫院膳食房改用沸水。“他忽然看見李承乾正往林小滿的藥箱里塞暖手爐，爐身刻著歪歪扭扭的“醫“字，耳尖頓時紅過爐中炭火。暮色漫進掖庭宮時，王尚宮捧著新熬的臘八粥進來，粥面上飄著幾粒晶瑩的糖霜：“按林醫正的法子，加了消食的炒麥芽，倒比往年更香。“她忽然瞥見張醫正的藥方，“張大人，您這附子理中湯的'理'字，怎么寫成了'埋'？“

老醫正的咳嗽聲驚飛了檐角的雪，李承乾再也繃不住，躲到灶臺后笑得直拍大腿。林小滿趁機將“食物保存法““生水危害論“寫入尚食局備忘錄，末了還畫了個卡通老鼠啃發霉糧食的插圖：“給尚食局的小宮娥們看，比講醫理管用。“歸途中，李承乾忽然從領口掏出個錦盒，里面是枚刻著藥草紋的銀戒：“在西市看見的，說是波斯醫神的信物...“話未說完，戒圈卡在他凍僵的手指上取不下來，急得直跺腳：“你、你先收下，朕回頭找銀匠改尺寸！“

長安城的初雪落在女醫坊的瓦當，茯苓舉著新收的患者名錄蹦蹦跳跳：“先生，連波斯商隊都來求太乙甘露方了！“林小滿摸著李承乾硬塞給她的暖手爐，爐壁上的“醫“字雖然歪斜，卻比任何太醫院的金錯刀都溫暖。

夜市的燈火映著雪光，張醫正的馬車停在女醫坊門口，老醫正親自抱著一摞《千金方》批注本下來：“老夫今夜住這兒，學刻體溫竹片...“他忽然看見李承乾正對著戒指出神，胡子尖又氣又笑，“殿下不如先學握刻刀，您那體溫竹片上的'40度'，倒像朕老家的歪脖子樹！“雪片落在李承乾的襕衫上，他忽然抓起林小滿的手，將那枚卡著的銀戒套進她無名指：“歪脖子樹就歪脖子樹，反正...“

他耳尖通紅，聲音輕得像雪，“反正你治好了全長安的病，總得留個治不好的心悸給朕。“女醫坊的琉璃燈在風雪中明明滅滅，林小滿看著掌心的凍瘡膏，忽然明白，這長安城的寒冬，終究會被煮沸的藥湯暖化。

李承乾的體溫竹片終于刻對了刻度，她忽然覺得，所謂打臉，從來不是醫術的勝負，而是讓每個被治愈的人，都能在寒夜里，喝上一碗帶著笑意的熱粥——就像此刻，灶臺邊咕嘟作響的臘八粥，正飄出炒麥芽的香氣，暖了宮娥們的胃，也暖了某個太子殿下藏在傲嬌下的滾燙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