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齒輪無情地向前滾動,轉眼到了期中。空氣里除了油墨味,更多了幾分深秋的蕭瑟和大戰前的凝重。一次普通的課間,依暮抱著厚厚一摞剛從圖書館借來的競賽資料,腳步匆匆地走在通往高三樓層的旋轉樓梯上。她腦子里還在盤旋著凌曜剛發給她的一份關于“易書”平臺用戶增長瓶頸的冷酷分析報告,思索著優化方案。
樓梯轉角處,幾個低年級的男生追逐打鬧著沖下來,其中一個猛地撞到了依暮的側身!
“?。 斌@呼聲被沉重的撞擊聲淹沒。依暮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腳下瞬間踩空!懷中的資料如同雪片般飛散出去,而她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順著幾級臺階滾了下去!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緊接著是膝蓋和手肘火辣辣的擦傷。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資料紙頁還在空中飄舞,男生們驚恐的道歉聲遙遠而模糊。依暮蜷縮在冰冷的樓梯轉角平臺,疼得倒吸冷氣,眼前陣陣發黑,動彈不得。
“依暮?!”一個清冽的、帶著前所未有急促和驚惶的聲音在樓梯上方炸響!
是顧沉。他剛和物理老師討論完問題下樓,恰好目睹了這驚魂一幕。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平日里冷靜自持的表情被一種近乎空白的震驚和恐懼取代。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幾乎是踉蹌著沖下剩余的臺階,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也不自知,瞬間撲到依暮身邊。
“依暮!依暮!你怎么樣?摔到哪里了?”他的聲音完全變了調,帶著明顯的顫抖,雙手懸在半空,想碰觸她卻又怕弄疼她,那份無措和恐慌在他眼中翻涌,幾乎要溢出來。他看到了她瞬間腫起的腳踝,看到了校服褲腿上滲出的血跡,呼吸都窒住了。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和無助的依暮,那個在講臺上指揮若定、在商戰中運籌帷幄的“暮總”,此刻痛苦地蜷縮著。
“腳……腳踝好疼……”依暮咬著下唇,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聲音細弱。
“別動!千萬別動!”顧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聲音有多大。他迅速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墊在依暮的頭頸下,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他抬頭,眼神銳利如刀地掃過那幾個嚇傻了的男生:“去叫校醫!快!還有,通知我們班班主任徐老師!”他的語氣冰冷,帶著一種迫人的威壓,男生們這才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跑開。
就在這時,另一個身影如同旋風般沖到了樓梯口。
是凌曜。他剛從校外回來,似乎正要上樓??吹綐翘蒉D角的情景,他腳步猛地頓住,帽檐下的瞳孔驟然收縮!平日里那張仿佛萬年冰封、毫無表情的臉,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是震驚,是難以置信,緊接著是翻涌的、幾乎要壓制不住的怒意和一種深切的、近乎恐慌的擔憂。他幾步跨下樓梯,動作快得驚人,直接無視了飄落的資料和周圍的人,單膝跪在依暮另一側。
“怎么回事?”他的聲音比顧沉更冷,像淬了冰的刀刃,目光如探照燈般迅速掃過依暮全身,最終定格在那腫脹變形、觸目驚心的腳踝上。他的下頜線繃得死緊,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被撞了,摔下來,腳踝可能……”顧沉語速極快地解釋,聲音依舊帶著不穩的余韻。
凌曜沒再問。他直接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按,聲音冰冷地對著話筒下達指令,清晰而高效:“王叔,立刻把車開到高三樓下。聯系市中心醫院骨科的陳主任,說凌曜,有緊急情況,疑似踝關節嚴重扭傷或骨折,十五分鐘后到,請他準備好?!彼麍蟪龅尼t院和醫生名字,顯然是頂尖的資源。掛斷電話,他看向依暮,那眼神深得可怕,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憤怒、擔憂、自責(或許是因為沒能及時在她身邊?),還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忍著點?!彼麑σ滥赫f,聲音依舊冷硬,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嘗試和顧沉一起,想用最穩妥的方式扶她起來。
“嘶……痛……”依暮剛一動,腳踝的劇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額頭瞬間冒出冷汗,臉色煞白。
這一聲痛呼,像針一樣扎在顧沉和凌曜心上。顧沉的動作瞬間僵住,眼中滿是心疼和無措,剛剛強裝的鎮定幾乎瓦解。凌曜扶著她手臂的手也猛地收緊,指節捏得發白,下頜線繃得更緊,眼神陰鷙得嚇人。兩人都不敢再輕易移動她。
校醫和班主任徐老師匆匆趕來。校醫初步檢查,判斷很可能是韌帶撕裂或輕微骨裂,必須立刻送醫院拍片。顧沉和凌曜幾乎同時開口:
“我背她下去!”顧沉的聲音帶著急切。
“車就在樓下,擔架!”凌曜的聲音不容置疑。
最終,是凌曜叫來的司機王叔和校工帶著簡易擔架上來。顧沉全程緊緊護在擔架旁,一只手始終虛扶著依暮沒受傷的肩膀,臉色依舊蒼白,眼神片刻不離地鎖在她因疼痛而緊蹙的眉頭上。凌曜則走在最前面,帽檐壓得極低,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像一尊沉默的煞神,為擔架開辟道路。他緊繃的背脊和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潘星靈聞訊趕來,看到依暮的樣子,嚇得眼淚汪汪:“暮姐!你沒事吧?疼不疼???”她擠到顧沉身邊,想幫忙又不敢碰。
依暮躺在擔架上,疼痛讓她意識有些模糊,但身邊這兩個人——一個慌亂緊張卻寸步不離地守護,一個冰冷沉默卻調動一切力量為她開路——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幾乎實質化的擔憂和恐慌,像暖流又像重石,沉沉地壓在她心上,讓她在疼痛之余,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安和酸澀。她勉強對潘星靈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啞聲說:“沒事……星靈,別怕。”
去醫院的路上,車廂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顧沉坐在依暮旁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傷腿固定在自己腿上,避免顛簸,目光幾乎黏在她蒼白的臉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凌曜坐在副駕,帽檐下的側臉線條冷硬如石雕,一言不發,只是通過后視鏡,目光沉沉地鎖定著后座的情況。依暮能感覺到他緊繃的神經。
到了醫院,凌曜聯系的陳主任早已等候。一系列檢查后,確診為脛骨遠端輕微骨裂,需要打石膏固定至少四周。
當冰冷的石膏裹上依暮的腳踝時,顧沉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和自責。凌曜站在窗邊,背對著眾人,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沒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緊貼褲縫、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處理好一切,已是深夜。依暮坐在輪椅上(凌曜家司機早已準備好),被推出來。顧沉和凌曜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暮姐!”潘星靈撲上來,眼圈還是紅的。
顧沉看著依暮打著石膏的腿,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對不起?!边@句道歉沒頭沒尾,或許是為沒能保護好她,或許是為自己的慌亂。
凌曜則直接走到輪椅前,彎下腰,動作極其小心地幫依暮把滑落的薄毯蓋好,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她冰涼的指尖。他抬起頭,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著后怕、未消的余怒,以及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堅定。他什么都沒說,但那眼神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仿佛在說:有我在,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依暮看著他們,疼痛依舊,心卻軟得一塌糊涂。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動了傷口:“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們的錯。只是……”她看著自己笨重的石膏腿,苦笑,“這下真成‘拖油瓶’了。高考怎么辦……”
“閉嘴?!绷桕桌渎暣驍嗨?,語氣帶著不容反駁的強硬,“‘易書’后臺等你處理的問題堆成山了,想偷懶?”
顧沉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冷靜,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傷筋動骨一百天,但高考還有九十天。從明天開始,你的座位,我負責搬到你旁邊。筆記,我和凌曜輪流給你抄。題,我們念你聽你答?!彼D了頓,看著她的眼睛,耳根微紅,聲音卻異常清晰,“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快點好起來。我們……不能沒有‘暮總’?!?/p>
潘星靈在一旁用力點頭:“對對對!暮姐,你是我們的主心骨!”
依暮怔怔地看著他們,看著顧沉眼中不容置疑的守護,看著凌曜眼底深藏的關切,看著潘星靈真誠的擔憂,眼眶終于忍不住濕潤了。疼痛、委屈、對高考的焦慮,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強大的暖流包裹、融化。她輕輕“嗯”了一聲,將臉埋進潘星靈遞過來的紙巾里,肩膀微微聳動。
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她的“鐵三角”,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用他們的方式——顧沉的守護與承諾,凌曜的強勢與資源,潘星靈的溫暖——為她筑起了一道最堅實的壁壘。高考的路,即使跛著腳,她也要和他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