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
林詩玉翻著手里的詩經,溫著昨日學的句子。她讀的不太順暢,但是聲音婉轉,磕磕絆絆也不失悅耳,秦朗坐在她對面,把玩著手里的圓木雕,是林詩玉常常佩戴之物。
這木雕不算精致,刻成的是蘭花的圖樣,但是并不鏤空,而只是淺淺鑿出微微凸起的蘭花修長的葉條。
秦朗將木雕放回林詩玉旁邊,隨口問她道:“詩兒,你今日見了公主,覺得怎么樣?”
林詩玉很輕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秦朗逗她:“你總是什么都說不知道,其實什么都知道。”
林詩玉輕哼一身,懶得理他。
她又看了一會,覺得身上微涼,抬頭才發現秦朗已經離去了,她并不喜歡事事都喚下人來做,所以就自己起身去取披風。
她剛站起身來,就覺得有些暈眩,原本是以為坐久了的緣故,便沒有在意,緩了緩后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覺得不對,還沒喊出聲來就倒在了地上。
秦朗從外間急急回到林詩玉院子里的時候,她已經醒了,正靠在厚軟枕上跟余春晚說著話。
秦朗進門時見到母親,便收斂了些難以抑制住的喜色,向余春晚施禮。
余春晚只沖他敷衍笑了一笑,心思都在林詩玉身上。
秦朗自不在意,只坐在母親身旁看著林詩玉笑,林詩玉見他這樣也覺好笑,但是婆母在旁她越發不好意思,只紅著臉。
余春晚瞧著二人這般,心里欣慰不已。想到再過七八個月她就能有第一個孫兒了,身子骨都覺得好多了。
秦沐知道林詩玉有孕后也是興奮不已,只是不好與外人張揚,日日都要去煩秦朗。秦南堂是最高興的,他與俞春晚的欣慰不同,對于秦朗這門婚事他本有些愧疚,此刻才算是放心些許。
此刻秦南堂正在叫喚起來若是孫兒如何起名,若是孫女又該如何了。
秦沐在門外笑他父親,秦朗不好搭話,只低聲對弟弟說:“我絕不會讓父親起名。”
秦沐哈哈大笑,引來屋里幾人側目,秦朗拍了他一下讓他收斂點,秦沐卻又齜牙咧嘴沖余春晚道:“娘!大哥有了更小的,就不疼兄弟了。”
秦南堂哈哈大笑,指著他倆罵道:“你大哥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們倆還鬧呢?”余春晚無奈地笑。
林詩玉扭頭往他們那里看去,眼神里不自覺地有著一絲艷羨,世間天倫之樂,不過如此了。
這日,百盛月讓在宮中輪值的同僚給青鳴珂遞話,說想見她一面,青鳴珂第二日便召她入宮說話。
百盛月送來了一顆野山參,青鳴珂連忙讓向寒他們去放好。
百盛月自是知道青鳴珂不缺,只是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罷了,她心里一暖,眼眶卻已經微紅。
青鳴珂感嘆道:“記得在上陵初見你,我滿心艷羨,羨慕你的身手和瀟灑。可是到了奉安才發現,你我或許也沒什么區別。”
百盛月忍住心緒,道:“微臣怎能與公主相較,聽說二殿下和殿下兄妹情深,前段時間一日三次地給殿下送珍稀花草到南山渚點綴,可見二殿下對殿下的兄妹之情。”
青鳴珂也含了笑意,而后開門見山道:“是你妹妹不好嗎?”
百盛月搖頭道;“不好,盛期本性活潑機靈,可是自從阿揚出事后她每天都在哭,后來不哭了,卻像是木頭人,每天只待在守靈的屋子里呆呆坐著,瘦的一把骨頭,我那天去瞧她,都感受不到她在呼吸。”
她哽咽了一下,而后慚愧道:“父親不愿聽我的將盛期暫且接回府中照料,就連說得上話的弟兄們雖然心疼盛期也舍得給錢銀,但也都說她該待在夫家守節,可徐家......”
青鳴珂拉了她的手,然后道:“我明白,只是我和你們兩家都沒什么來往,貿然出面,未免有些多管閑事......”
百盛月也知道不能強求,但是難掩失望之色。
青鳴珂又柔聲道:“我是愿意幫你的,只是總得尋個合適的由頭來,別讓人覺得是你仗著和我的交情,就不顧為夫守喪的佳話硬要妹妹歸家。”
百盛月沉默,而后鄭重道謝。
青鳴珂示意她不要多禮,然后想了一想道:“等過幾天,我請些人來我這賞菊,在席上我就和徐家大夫人提起此事,然后再順口提及讓盛期歸家修養,就說也算百家替徐家盡心了,這樣說可還合適?”
百盛月十分欣喜,起身行禮道:“公主這樣說,徐家自然會答應,多謝公主周全!”
百盛月喜不自勝地回去了。
杜雨霏接到帖子是在徐家沉浸在喪子的哀痛中數月之時,這些日子以來,整個徐家壓抑的幾乎讓人不能呼吸。
其實她雖然只是徐之揚的大嫂,但是她幾乎是看著徐之揚長大的,自然也是傷心的。起碼一開始是真的傷心,只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悲傷被沖淡了,但是府中的愁云卻一直不退。
皇家親賜的忠勇世家的匾額,以及往徐老將軍的牌位處去得比以往更多的拜者,都是府中眾人不敢做第一個沖破這喪事氛圍的人的原因。
是以,杜雨霏收到賞花請柬時,她感受到了久違的喘息。
她名正言順的不再穿著樸素的顏色,重新戴上珍珠耳墜和金釵流蘇。裝扮好了之后,杜雨霏看著鏡中的自己直覺恍然隔世,她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心中不免有些心虛于自己猶如飛鳥投林的欣喜。
玉音堂的正殿廳堂中,青鳴珂巡看著宮人們布置得可妥當。
她隨手拿起一塊山楂糕,味道酸甜可口很是不錯,她就隨手指道:“這個開胃,先放桌子上,一桌一碟。”
語燕立馬答應,帶著兩個侍女立馬出去了。
秋意見青鳴珂心情不錯,提醒道:“殿下還是再去看一下外面花卉的擺放吧,有幾株珍品嬌弱,挪動多了都有些不精神了呢。”
青鳴珂道:“何必小氣,就把那幾株撤了吧。”
秋意應下,又帶了幾人去各處打點得更精致整潔了。
向寒帶著幾位得力又伶俐的侍女,在宮門處接見各位貴婦人以及她們府中的姑娘們,安排人帶她們去入座。
諸位夫人和姑娘們大多都是從來沒有見過青鳴珂的,心中多少帶著忐忑,只有幾位身份尤為貴重的很是穩得住,和其他人交談起來也是大方自得。
大皇妃尹瑯和向侍郎夫人程熙華被安排坐在一起,程熙華坐在尹瑯下首,向靈風坐在母親程熙華后面。
青陽的未婚妻慕訓春坐在尹瑯對面,她們幾人略打了招呼,便都安靜坐著。其他人倒漸漸熟絡起來,低聲交談。
青鳴珂從秋菊繽紛圖樣的屏風處走出,除了尹瑯只向青鳴珂微微躬身,其他人都連忙起身行禮。
青鳴珂安然受禮后,坐在正中的矮坐凳上,她穿著鮮少穿過的粉色繡花外裳,腰間系著鑲著白玉的錦帶,在花團錦簇之中燁然若仙子。
程熙華先起身贊道:“妾身終于得見殿下風姿,果然是皇家風范,令人拜服。”其他人便也贊嘆。
青鳴珂并不是來聽她們夸贊的,只隨口應和幾句,請她們先用些茶水和點心。
眾人之中有不少年輕美麗的姑娘,就算容貌不出眾者也是姿容端莊,至于年紀有的年歲尚小不過十一二歲,有的已經及笄,都乖乖地坐在自己母親身邊瞧著擺放的花朵,偶爾好奇地偷窺青鳴珂一眼。
青鳴珂抬手讓捧著瑤臺玉鳳的一排侍女退下去,微微前傾身子問:“徐夫人今日前來,是給本宮顏面,向寒,給夫人斟茶。”
杜雨霏連忙直起上半身,直接跪在那矮凳上,她浮起笑容對向寒道謝,又轉向青鳴珂道:“徐家只為忠君,殿下自然也是我等臣服之人。”
青鳴珂關切道:“夫人又要主事家中,又要安撫夫君和弟妹,實在是辛苦了。”說得正是杜雨霏的心事,她眼眶忍不住泛起微紅。
程熙華也嘆息道:“我瞧著徐夫人是瘦了許多呢,可要保重身體呀。”尹瑯和慕訓春也點頭關心杜雨霏。
青鳴珂便順勢道不如將百盛期暫送回娘家修養,也好讓杜雨霏松快些。杜雨霏不敢答應,只說舍不得讓百盛期覺得受了冷落,也讓徐之揚地下寒心。
青鳴珂搖頭:“沒有這個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家日子不好過,還不能讓徐三夫人的娘家幫襯一把了?你放心,就說是我做的主。”
杜雨霏這才應下,她心里卻有些不安,畢竟她與青鳴珂素無交情,難免有些受寵若驚。
喝了茶,吃了點心,青鳴珂起身帶著眾人去看外頭的墨菊,向靈風大著膽子提議讓眾人邊賞花邊作詩,等回道席間時,眾人把賞花詩寫下來互相評賞。
青鳴珂略微思忖道:“是個雅致的主意,只是我想未必人人都會作詩,不如就做個飛花令罷了,大家想出些前人的賞花贊花的詩句依次念出,誰念得多也就算誰贏了。”
程熙華湊趣道:“那贏的人可有彩頭拿呢?”
尹瑯便也調侃:“那自然是公主出彩頭了?”
慕訓春笑而不語,其他站的近的人一時并不敢湊她們的話,倒是站的遠些的林文玉開口道:“若是公主的彩頭,不拘是什么都是好的,要我能有幸得了頭彩,便是一杯薄酒也是榮幸。”
因為她站的離前頭幾人遠,所以說話聲音也提高了不少,引得眾人側目,林文玉的面色也微紅。
青鳴珂也跟著看向她,林文玉便微微福身一禮,她身邊的英國公長媳程蘭珠介紹道:“這是我們國公府上的三伯父家的媳婦,和永定侯府是姻親呢。”
聽得永定侯府四字,眾人便笑著看向青鳴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