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十五分,地鐵三號線如同一條飽食過度的鋼鐵巨蟒,將王大錘這條“沙丁魚”無情地擠壓在汗味、早餐味和絕望混合的渾濁空氣中。他,王大錘,名字自帶三分憨厚七分認命,此刻靈魂仿佛已被擠出軀殼,只剩一具掛著廉價西裝、歪斜領帶的空殼在車廂的晃動中飄搖。窗外是飛速倒退的灰色水泥森林,映著他同樣灰敗的臉——這城市是臺永不停歇的榨汁機,而他,是那顆即將被徹底榨干、連渣都不剩的橙子。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通勤地獄之際,一股霸道、濃烈、充滿生命力的香氣,如同精準制導的導彈,穿透渾濁,狠狠擊中他麻木的嗅覺神經!煎餅果子!新鮮麥面的焦香、甜面醬醇厚的咸甜、雞蛋煎熟的鮮嫩、薄脆炸裂的酥響,還有蔥花那一點點辛辣的挑逗……這來自市井深處的煙火氣,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醒了他昏沉的靈魂。“咕嚕嚕——”腸胃發出震耳欲聾的抗議。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死死鎖定車窗外那個一閃而過的、煙霧繚繞的煎餅攤。金黃的餅皮在老師傅手中翻飛,像一輪小小的、滾燙的、散發著無限誘惑的太陽。一個荒誕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了他被KPI和PPT塞滿的腦回路:“去他的格子間!老子王大錘,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攤出宇宙第一好吃的煎餅果子!”煎餅的召喚,比老板的咆哮更具穿透力。
夢想的火苗一旦點燃,燎原之勢便不可阻擋。王大錘租住的十平米單間,一夜之間從“極簡懶宅”風,硬核轉型為“敘利亞戰后煎餅主題廢墟”。墻上、天花板上,濺滿了形態各異、深淺不一的面糊點,如同抽象派大師的即興潑墨。地上散落著蛋殼“烈士”的殘骸、粉身碎骨的薄脆“先烈”,還有幾片頑強粘在地磚上的生菜葉子,無聲訴說著戰斗的慘烈。
他屏息凝神,如拆彈專家般小心翼翼地將一勺面糊傾倒在滾燙的鏊子上。“滋啦——”美妙的聲響讓他心頭一喜。他回憶著老師傅行云流水的動作,手腕猛地發力,試圖復刻那瀟灑的翻面……“啪!”一聲悶響,面餅并未優雅轉身,而是化身倔強的飛盤,劃出一道詭異的拋物線,“吧唧”一聲,嚴絲合縫地貼在了天花板的吊燈罩上,頑強地掛住了。白熾燈光透過濕漉漉、半熟的面餅,在地面投下斑駁陸離、散發著面香的光影,映照著王大錘那張寫滿震驚、茫然和一絲荒誕的臉。
“……”他仰著發酸的脖子,與天花板上那坨倔強的“行為藝術”對視良久。最終,他默默地、認命地搬來吱呀作響的椅子,踮起腳尖,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用手指戳了戳那坨溫熱、粘稠的面團。**“夢想……這玩意兒,好像有點粘牙,還掛得挺高。”**空氣中彌漫著面糊的焦香和他人生第一次創業(未遂)的獨特氣息。現實,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還是糊在天花板上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