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初刻，妙音閣的琉璃燈在雪夜里映出暖黃光暈。

蘇挽月指尖劃過賬本扉頁，油墨味混著沉水香鉆進鼻腔。明殊說這是妙音閣三年來的賬目，卻在第三頁發現異常——每月十五的“琴弦采購“項，數量總比實際用度多出三成，供貨方落款是“鶴鳴軒“——那是長公主名下的綢緞莊。

“姑娘，后廚傳來異味！“小丫鬟撞開門，鬢角沾著煙灰，“像是...像是西域的硫磺味！“

賬本突然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蘇挽月定睛細看，發現數字邊緣泛著淡金色熒光，竟是用北狄密蠟書寫的——這種蠟遇熱即顯形，正是前世謝玉嬈用來傳遞通敵密信的手段。

“去叫明殊閣主，快！“她扯下墻上的斷弦琴，琴弦在掌心震動，竟隱隱指向賬本第七頁。墨跡在體溫下漸漸化開，顯露出歪扭的北狄文，譯過來是：“戌時三刻，城西糧棧，布防圖換鶴唳殘卷。“

話音未落，梁上突然竄下黑影，蒙臉人甩出帶火的流星錘，紗幔瞬間騰起火焰。蘇挽月旋身躲過，斷弦琴甩出的銀絲纏住對方手腕，卻在觸到皮膚時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是涂了巫蠱毒液的人皮面具。

“蘇挽月，你不該活到現在。“沙啞的女聲混著濃煙，謝玉嬈的臉從面具裂痕中透出，她抬手擲出三把淬毒飛鏢，卻故意避開蘇挽月咽喉，“攝政王寵你又如何？今晚妙音閣就是你的埋骨地！“

飛鏢擦過她耳畔，釘入身后的賬本架。蘇挽月看見飛鏢尾部纏著的緬桂花瓣，忽然想起前世太子薨逝那晚，謝玉嬈正是用這種花瓣堵住她的口鼻，讓她誤觸毒酒。怒火騰地升起，她反手將斷弦繞上房梁，借勢蕩到謝玉嬈身后，銀絲纏住對方手腕猛地后拽。

“啊！“謝玉嬈慘叫著跪倒，袖口滑落半枚鶴形玉佩——與蕭凜夜的那塊一模一樣。蘇挽月瞳孔驟縮，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琴音，是明殊在彈奏《玄光引》，七弦震動形成氣墻，將火勢暫時阻隔在二樓。

“你以為用北狄密蠟就能瞞過我？“蘇挽月踩住她后頸，銀絲抵住她眉心紅痣，“前世你用母親的骨灰制毒酒，今生又拿父親的血來畫巫蠱陣——謝玉嬈，你就不怕下地獄時，父母不認你這個女兒？“

謝玉嬈突然詭異地笑了，指尖在青石板上劃出北狄咒文：“你以為自己多干凈？蕭凜夜連親侄子都能殺，何況你這個...唔！“

她的話被一聲爆響打斷。雕花窗欞突然炸裂，蕭凜夜裹著風雪闖入，蟒紋大氅上凝著冰珠，手中長劍還滴著血——顯然剛從長公主府殺來。他掃見滿地狼藉，目光驟然凝在謝玉嬈腕間的玉佩上，握劍的手青筋暴起。

“攝政王來得不巧，“蘇挽月故意松開銀絲，任由謝玉嬈趁機滾向窗邊，“您表妹剛要告訴我，當年太子薨逝時，您袖中藏著的究竟是鶴唳閣殘卷，還是...“她頓了頓，指尖撫過賬本上的北狄文，“還是北狄可汗的密信？“

蕭凜夜的劍尖突然抵住謝玉嬈咽喉，卻在觸到她皮膚時猛地撤回——那里有塊月牙形胎記，與他生母手腕上的一模一樣。蘇挽月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前世在他書房見過的畫像，畫中女子腕間正是這樣的胎記。

“原來長公主養了個替身，“她撿起地上的玉佩，裂痕處露出細小的“若雪“二字，“攝政王可知道，您這位好表妹，每晚都在長公主府的佛堂里，對著您生母的牌位誦經？“

火勢突然失控，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蕭凜夜猛地拽住蘇挽月手腕，長劍劈開地板，帶著她墜入一樓琴室。明殊的琴音劈開地板，帶著她墜入一樓琴室。明殊的琴音戛然而止，卻在看見兩人交握的手時，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琴弦——那是鳳儀閣暗衛傳遞“主上動情“的信號。

“賬本里的密信，“蕭凜夜抵著她后背躲過熱浪，聲音混著煙火氣，“寫的是不是'鶴唳殘卷在冷宮井臺'？“

蘇挽月渾身一震，這正是林嬤嬤臨死前塞給她的紙條內容。她轉身時，恰好看見蕭凜夜后頸的舊疤在火光中泛著紅，形狀竟與玄光古琴的斷弦一模一樣——前世她替他換藥時，曾以為那是戰場留下的傷，此刻卻明白，那是用玄光琴弦刻下的血契。

“您早就知道妙音閣會遇襲，“她按住他握劍的手，觸到掌心的薄繭，“所以故意讓明殊引我來查賬本，又放任謝玉嬈縱火，只為逼我拿出林嬤嬤的密信。“

蕭凜夜忽然笑了，指尖拂過她被火燎到的發梢：“聰明。但你漏了一點——“他從袖中取出半卷焦黑的畫軸，展開竟是她母親的畫像，眉心間的鳳形紅痣與她分毫不差，“你母親臨終前，曾托人給我送過一句話。“

畫軸突然自燃，蘇挽月在火焰中看見母親的唇語：“護好阿月，她是鳳儀閣最后的血脈。“淚水突然模糊視線，前世母親被謝玉嬈折磨致死的場景在眼前閃過，那時她還不知道，母親臨終前念著的“阿月“，竟藏著如此驚天秘密。

“轟——“二樓賬本架倒塌，謝玉嬈的慘叫被埋在火海里。蕭凜夜抱起她撞開側門，雪粒子撲在臉上時，她看見明殊帶著暗衛圍剿余黨，金羽令在火光中劃出九道鳳尾——那是鳳儀閣閣主親至的信號。

“戌時三刻，城西糧棧，“蘇挽月攥緊他的衣襟，將賬本上的密語貼在他耳邊，“北狄人要用我們的布防圖，換您母親的鶴唳殘卷。蕭凜夜，你敢不敢...“她抬頭看他，睫毛上凝著雪珠，“跟我去赴這場鴻門宴？“

他忽然低頭，指尖擦過她眉心紅痣，動作輕得像觸碰易碎的瓷器：“有何不敢？“他轉身時，蟒紋大氅掃過她腳踝，“但你要記住——“他在暗巷口駐足，側影被月光切成兩半，“若敢再拿自己當餌，我就把你鎖進修羅閣，看誰還能傷你。“

蘇挽月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她以為是威脅，此刻卻聽見了暗藏的顫音。掌心的賬本殘頁還帶著余溫，北狄文在雪水浸泡下顯出新的紋路——那是一張冷宮地宮的地圖，入口處畫著九鳳朝陽紋，與她小臂的雛鳳紋身首尾相接。

雪越下越大，明殊抱著琴走來，琴弦上還纏著謝玉嬈的發絲：“姑娘，方才救火時，我在賬本灰燼里發現了這個。“她遞過半枚燒黑的金羽令，尾部鳳羽上刻著細小的“凜夜“二字——那是蕭凜夜生母的閨名。

蘇挽月握緊金羽令，指尖觸到內側的凹痕，那是個“月“字。原來早在多年前，他就將她的名字刻進了鳳儀閣的令牌，刻進了每一次看似冷酷的算計里。

遠處傳來更夫報時的聲音，戌時三刻到了。蘇挽月望著漫天飛雪，忽然想起鳳儀閣密卷里的話：“鳳與鶴，本為雙生，共生共死，不離不棄。“

這一世，她不再是孤飛的鳳。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有蕭凜夜這個帶著鶴唳傷痕的攝政王并肩，她終將讓九鳳紋章重新在紫禁城巔展翅，讓所有欠她的血債，都在這一場雪夜里，慢慢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