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鳥鳴啁啾,晨光青白。
將寧自己,卻早已驚醒多時。她推開窗欞,望著窗外初綻的曦光,眼底的恨意如同深淵,被那明媚的晨色也一并吞噬,迷茫的望著窗外。
“小殿下,今日宮中盛宴,奴婢為您更衣?!鼻辔嗍峙踔A裝,看向?qū)帯?/p>
“好呀,什么宴?”將寧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奴婢聽說好像是梁寧那邊的人派使者過來和長公主和親,不過皇后娘娘說皇家威儀不可失,小殿下自然也要打扮的美麗動人。”
“是誰來呀”
“好像叫木疏煜吧,好像是之前領(lǐng)兵的主帥?!?/p>
“木疏煜!”
將寧發(fā)著呆,若有所思……
青梧的手很巧,和其他幾個丫鬟配合之后,將寧端坐在鏡前,菱花鏡中映出一張蒼白的臉,卻難掩絕色。桃花眼尾微挑,病中瞳仁仍如墨玉般清透,流轉(zhuǎn)間瀲滟生輝。遠山眉不畫而翠,冰肌墨發(fā),病弱更添三分艷色。
令將寧也屏息,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去與江寧交好,畢竟她之前挺以貌取人的。
不過她掃了一眼那件華服,指尖輕觸繁復(fù)的刺繡,蹙眉低喃:“這穿起來……未免太重了吧?!”
“我去衣柜看看其他的吧”
“啊,是?!?/p>
將寧好一通翻箱倒柜后,發(fā)現(xiàn)原來江寧的衣服都是這樣的,這件已經(jīng)算好的了!真是晴天霹靂,不由的苦笑不愧是父親寵如珍,不過這衣柜中竟然還有暗格呀,將寧有著多年的開格經(jīng)驗,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打開了。
是一個落灰的大盒子……
盒蓋掀開,泛黃的紙張散發(fā)出淡淡的腐朽氣息。將寧輕輕翻動紙頁,上面滿是或稚拙或嫻熟的畫作,顯然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練習(xí)。可最后一張卻被撕得粉碎,勉強拼湊的痕跡仍清晰可見。
驀地,江寧的記憶涌了上來——
夜色沉沉,一盞孤燈搖曳。小姑娘伏在案前,淚水砸在紙上,暈開墨痕。寒來暑往,春去秋來,她夜夜如此,偷偷地畫、悄悄地哭。直到某日,她終于笑了,捧著畫作歡天喜地奔向母親。
可換來的卻是厲聲叱罵、撕碎的畫紙,和頭也不回的背影。
小女孩哭著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將破碎的紙撿回來。
將寧胸口發(fā)悶,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畫紙邊緣,半晌,才低低嘆了一聲:“……還是穿這個吧。”
華服著身,環(huán)佩叮當(dāng)。
將寧走在青石路上,春日融融的春光灑在身上,兩邊的櫻花開的艷麗,春天本來真的是個很好季節(jié)的……
踩在青石板上,周圍的喧囂似有剎那凝滯。無數(shù)目光灼灼匯聚,驚艷難言。她步履從容,曳地宮裙劃過青板,孤影清絕,如月臨塵。
行至殿心,眸光不經(jīng)意掃過回廊暗處。一道頎長挺拔的薄櫻色身影憑欄獨立,正緩緩轉(zhuǎn)身望來。
視野驟然收束,萬籟俱寂。
劍眉凌厲斜飛入鬢,狹長狐眼尾如刃鋒上挑,眸光流轉(zhuǎn)間既有妖異魅惑又暗藏銳利。鼻梁如險峰,山根一點墨痣平添魅色。薄唇微抿,冷玉膚色與薄櫻衣色相映,孤冷矜貴如九霄孤月。劍眉的英氣與狐相的魅惑交織,形成極具侵略性的驚世之美。
她的眸光,在觸及那張臉的瞬間,凝住了。素來沉寂的心湖,被投入石子,漾開微瀾。一種模糊又強烈的熟悉感倏忽掠過。
一聲極輕的嘆息,幾不可聞地從她唇畔逸出——那是對超越認知的極致造物之美的純粹喟嘆,亦夾雜著一絲連她自己也未解的惘然。她見過俊彥無數(shù),自身亦是絕色,卻從未想過,男子竟能美得如此……妖異又凜冽,驚心動魄,甚至隱隱壓過了江寧的容顏。
男子那雙蘊藏著星河與妖異的狐貍眼亦牢牢鎖定了她的背影,震動與濃烈的探究在他眼底翻涌,銳利如電。
短暫的失神只在剎那。她眼底漣漪迅速平復(fù),恢復(fù)沉靜。然而,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淡、卻足以顛倒眾生的弧度,蓮步輕移,直向那薄櫻色身影行去。
三步之距,她駐足,坦然揚起那張傾世容顏。瀲滟的桃花眼迎上他蘊藏星河,眼角微勾的深眸,清冽的嗓音穿透絲竹,帶著一絲玩味的欣賞:
“公子姿容……清輝玉魄,世所罕有?!?/p>
語落,她抬手塞給對方一個東西,不待對方反應(yīng),她已優(yōu)雅頷首,目光收回得干脆利落。裙裾輕旋,幽香浮動,她轉(zhuǎn)身,如孤云融入了前方光影迷離的繁華深處。
徒留那薄櫻色身影獨立闌珊處,那雙狐貍眼緊鎖那抹遠去的孤影,向來靜水深流的眼底,因那華服背影與那句“清輝玉魄”,掀起了洶涌波瀾。他,生平第二次,被一個女子撕開了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