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赤砂墨的制作難度,可比符紙要大得多了。
赤沙石是火屬性礦石,性熱,其內蘊含微弱火靈氣。
想要將其碾碎成粗砂,非有修為者不能成。
她尚未入道,想要在一個月之內上交十錢赤砂墨,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想清楚了這一點,江幼菱反倒心思一定,打量起這整個制墨坊來。
這制作赤砂墨,有取砂、碎晶、融膠、研墨、養墨、驗墨、封存共七步。
相應的,這整個制墨坊,也被劃分成了取砂區、碎晶坊等多個區域。
江幼菱在制墨坊中巡視兩圈,見眾人各司其職,無人在意自己,便找了處無人的偏殿,盤膝坐下。
既然有人擺明了要刁難她,想讓她完不成任務被趕出符院,那她也不必再兢兢業業地研制符墨了。
反正符院規矩,連續三月完不成任務者,才會被請離符院,那她且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好好修行便是!
江幼菱深吸口氣,雙手結子午印,依掌院所教之法打坐。
先止念,使妄象不生。
而后鼻吸口呼,觀想心燈。
這段時日,江幼菱每日忙完符院的事,都會堅持打坐修行,是以這一套流程,她已經很熟練了。
不多時,江幼菱的識海中,漸漸浮現出一盞青燈虛影。
那燈芯初時如豆,隨著她呼吸吐納,竟緩緩舒展,化作一株青蓮形狀。
蓮瓣上跳動著細碎的金芒,似有無數符紋在其中流轉生滅。
江幼菱心知肚明,這青燈虛影并非她觀想出來的“心燈”,而是異光幻影。
果然,在她念頭萌動之際,那燈焰猛地光芒大放,四周黑暗如潮水退去,顯出一條星光鋪就的小徑。
路旁隱約可見扭曲黑影張牙舞爪,似要將那燈焰毀去。
“妄念起時,不拒不隨。”
她想起掌院教誨,任那黑影翻騰嘶吼,自巋然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幻象全都消失了,天昏地寂,只余心燈一盞,似月映寒潭,古井無波。
——我有心燈一盞,可照日月山河。
江幼菱睜開眼,下意識低頭,看向膻中。
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她知道,那里,已經燃起了心燈一盞。
心燈燃起后,江幼菱再入靜,便逐漸能感應到體內氣機流動。
掌院說過,這是五谷之精、日月之華合而生出的營衛二氣。
“營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于五臟,灑陳于六腑;衛者,水谷之悍氣也,其氣慓疾滑利,先行于四末分肉之間。”
江幼菱細細感受著營衛二氣在體內的流動軌跡,試圖尋找其運行規律。
然氣感時強時弱,飄忽不定,時而如溪流潺潺,清晰可辨;時而又似薄霧彌散,杳然無蹤。
每每將要抓住其運行脈絡,那氣息便如游魚般從感知中溜走,只余一縷若有似無的溫熱,證明其確實存在。
越是想要將其捕捉,則氣感越發微弱,到最后,以至于連那若有似無的溫熱之感,也消散了個干凈。
體內空空蕩蕩,仿佛方才的感應只是幻覺。
“當——”
悠揚的鐘聲從遠處傳來,酉時了,該去用膳了。
江幼菱起身,踏出偏殿,迎著落日的余暉朝著膳堂走去。
到了膳堂,排隊領了飯食,正要用飯,江幼菱忽然想到,營氣既是從五谷精微中化生而出,那她用食之際,可否感應到體內氣機的變化呢?
心念一動,江幼菱將烏米飯送入口中,細細咀嚼之際,試圖入靜去尋那一絲氣機感應。
然數次嘗試,心中雜念頗多,極難入靜。
果然,還是不行么?
江幼菱自嘲般地搖搖頭,索性放空心神,不再強求,只專心用膳。
恰在此時,一口烏米飯咽下,胃脘忽地騰起一絲暖意——那氣息比發絲還細,卻如春溪破冰般鮮明,正是誕生于五谷精微之中的營氣!
江幼菱心頭劇震,正要細細感應那營氣變化時,那絲微末暖意,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凈。
悵然若失間,江幼菱繼續進食,捕捉氣機。
只可惜,直到碗中最后一粒烏米咽下,那玄妙的氣機再未顯現。
江幼菱怔怔望著空碗,忽而失笑。
原來這修行之道,竟與捕風捉影無異——刻意凝神時杳無蹤跡,反倒是方才放空心念時,那縷營氣不期而至。
既如此,也不必刻意強求。
江幼菱放下空碗,出了膳堂,卻見不遠處沈盈舒對她擠眉弄眼。
“我比你來得早些,快吃完了才瞧見你來,便在這等著與你一同回去。”
江幼菱心中涌起淡淡暖意,“讓你久等了吧?”
“還行,左右先回去了也沒什么事,而且今日領了月俸,我這心情正美著呢!”
說著,沈盈舒忍不住掏出懷里的靈石,摸了又摸。
“師姐說,我們這些未能觀想出心燈、還沒生出氣感的弟子,暫時還用不了靈石,不過清心丹倒是可以吃。
清心丹可以幫助我們快速入靜,破除妄象,早日觀想出心燈,生出氣感。”
江幼菱也想到了今兒一早領的月俸,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笑意,“我已經觀想出心燈了!”
“什么?這么快!”
沈盈舒驚呼一聲,“你用了清心丹?怎么樣,清心丹的效果是不是很好。”
江幼菱搖頭,早上發生了太多事,她都快忘記服丹這回事了。
“沒有,我就是……嗯,今日活計不多,我抽空在偏殿打坐修行,沒想到竟意外觀想出了心燈。”
“好啊!江幼菱,”沈盈舒突然板起臉,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眼中卻帶著促狹的笑意。
“我說你怎么這么快就觀想出了心燈,原來是趁著上值的工夫打坐修行去了!讓領班師姐知道,看師姐會怎么罰你!”
江幼菱配合著露出一個淺笑,心中卻想,阮師姐都開始光明正大地打壓她了,只怕是巴不得她消極怠工。
沈盈舒不知內情,拉著她的手便急吼吼地往回走。
“不成,咱們倆是一起入門的,我可不能落下你太多,回去我便將那清心丹服下,看能不能追趕上來。”
江幼菱無法,只得任由她拉著自己回了院子,然后親眼瞧見她回了屋子,“砰”地一聲關了門。
“幼菱,我要開始打坐了啊,你且等著瞧吧,有這清心丹相助,我今夜定能順利點燃心燈!”
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江幼菱無語搖頭,轉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