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我靠我靠，你再說一遍，那個男生是怎么含情脈脈地問你‘你心怎么跳這么快’？”王南芋一副吃瓜的表情。
被封到這破什么寨，沒有手機沒有電視，大家都快閑出毛病了。王南芋這么個咋咋呼呼，唯恐天下不亂的樂子人，在這兒都快無聊到長草了。聽到程橙描述了自己的遭遇后，當場就是一頓腦補。
“停！他說的是‘那你剛剛提筆是想寫什么?還被我嚇得畫了個心電圖’，而且也沒有含情脈脈！你在腦補什么狗血劇情！”程橙氣得頭大。
芋頭一副“我懂我懂”的樣子，湊得更近了，“說真的，你這真的很像那些校園小說的劇情，貌美如花的女主在類似圖書館或咖啡廳的地方遇到了什么麻煩，正在著急的時候，鐺鐺鐺鐺，天空一聲巨響，帥氣多金大學霸男主善良登場，幫女主解決了麻煩，兩人默契對視一笑，感情碰撞，這就是愛情開始的地方……”
“可惜，那里不是圖書館，也不是咖啡廳，那是餐廳。”橙子無語打斷她，“麻煩倒是有，不過是我自己解決的。而且，這也不是什么浪漫的相遇，是我在偷師的時候被人家抓了個正著……還對視一笑？你可拉倒吧！那場面尷尬的，我都能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還三室一廳，你當你藍翔技校的嗎？小心得甲溝炎！”芋頭仍賤兮兮笑著，“哎，那男生長得怎么樣？高不高？帥不帥？”
“呃，是比我高一點……至于帥不帥，我沒印象了。當時情況特殊，我沒敢細看他的臉，光顧著尷尬了。”
“沒印象了！？啊？”芋頭從地上跳了起來，原地轉了兩圈，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看著程橙，“你怎么能不好好看看他的臉！這可是男女主后來相認的關鍵劇情！是以后觸發回憶殺的關鍵條件啊！程橙你不行啊，老天爺都把這么個學霸懟你臉上了，你不中用啊——！”說完，她還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
“……見不著最好。”
這點不痛不癢的小插曲并未給程橙的生活掀起太大波瀾。封鎖依然沒有解除，日子復制粘貼般一天天過去，毫無波瀾。
為了給同學們改善伙食，基地負責人專門讓物資車搞來了一車蘋果。
程橙獨自回到寢室的時候，發現每個人的床上都有兩個蘋果。
自己運氣不錯，她床上的兩個蘋果看起來都圓潤可口，色澤誘人。她拿起其中一個，簡單洗了洗，咬了幾口。嗯，挺甜。
突然聽到芋頭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她應了一聲，隨手把蘋果放到自己柜子上就匆匆下了樓。
芋頭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一個驚天大八卦，說是學校的某個數學老師得了新冠，沒法上課了。
她拉著程橙東扯西扯了半天，最后一臉不爽地指指餐廳方向，“聽說中秋節那天有五仁月餅——為什么不弄點紅豆沙的？我最討厭的就是五仁味月餅了。呃，棗泥月餅也可以啊。”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上了！”程橙翻了一個大白眼。
“對了，我還聽說中秋節那天咱們不用上課，晚上還有中秋晚會！”
“真的假的？我怎么沒聽說？你別框我啊！”
“就你那2G網的網速，等你知道，晚會都表演到一半了。”王南芋無情地恥嗤笑她，“哎，回頭估計有自由表演環節，要不咱倆也上去合唱一首?”
“你自己上去丟人現眼吧，打死我也不去。“
“你不懂！一個人丟人叫丟人現眼，兩個人丟人叫節目效果！”
……
等程橙回到寢室，室友們都已經回來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中秋那天好像有節目表演！”程橙轉述著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
五人躺在各自床上，無人回應。程橙隱約覺得氣氛有點不對。
怎么了這是？自己出去一會兒，寢室里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橙決定不再多問。
“你有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一個室友突然開口。
程橙愣了半天，才意識到這句話是對她說的。“誰？我嗎?”
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仔細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沒招惹過對方……難道是因為回來晚了，打擾到大家休息了？
“不好意思啊各位，剛剛我朋友有事找我，所以我回來得晚了一點……”
“你就裝吧。”對方冷冷打斷她。
程橙更懵了。裝？裝什么？她有什么可裝的？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請問怎么了？我好像也沒干什么吧？”程橙皺著眉頭。
那個女生發出一聲輕蔑的“呵”，從上鋪探出頭，指著程橙放在柜子上的蘋果——被咬過的部分已經氧化了。
“那個蘋果是我的，你憑什么吃？”她從身旁拿出一個蘋果——這個蘋果小小的，看上去又干又澀，“這個才是你原來的！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程橙徹底懵了，“不是，你搞錯了，這個蘋果一開始就是在我床上放的啊！”
“呵，裝吧，我的蘋果上有兩個黑點，要不是看到你咬的這個蘋果上倆黑點還在，我還真找不到！”
程橙疑惑地拿起蘋果——在靠近咬痕的位置，果真有兩個細小的黑點，像是被蟲蛀的。
“但它確實就在我床上放著呢！”
另一個女生突然插嘴，“你就別演了，咱寢室的蘋果都是我和李諾一起發的，我倆會記不住自己的蘋果長什么樣？真賤，偷東西還不承認。”
“我沒拿你東西，蘋果本來就在我床上，”程橙有些生氣了，“如果真是我拿的，我會專門咬兩口，再放到這么顯眼的柜子上？我覺得我還沒傻到那種地步。怎么，你不會傻到連這種邏輯都不明白吧？”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對方完全不聽，“說不定你就是故意放這么顯眼的位置，這樣顯得高級。”
“高級？你是有毛病嗎？”程橙覺得很可笑。
“沒想到你是那種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第三個女生也說著風涼話。
“我……”
“真讓人無語，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是第四個。
“我原本以為你還是有良心的，結果你連承認都不敢。”第五個。
五個人，團結一致，把炮口齊刷刷對準了程橙，她百口莫辯。
程橙不再說話了。
她知道，現在的一切解釋都是徒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寢室里，任由她們罵出那些難聽的臟話；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令人窒息的指責中站了多久；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和那些令人作嘔的字眼扯上關系……
她沖了出去，去找學部主任。
房間呼呼吹著空調，主任正在看劇，桌上擺著一大盤青提。他聽完程橙的講述，只告訴她：“你忍忍吧。”
她委屈極了，忍了那么久沒有掉下來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程橙說自己是被冤枉的，主任說這種事很常見。程橙想讓他出面調解一下，主任說沒必要。程橙提出查監控，主任搖搖頭說這太麻煩了。
“這種事情，在高中多了去了。誤會而已，過幾天大家就都忘了。”主任漫不經心看了眼鐘表，“人要學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也許是你不愛和她們待在一起，所以大家才會懷疑你。很正常，不合群，就容易被排斥……一個蘋果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這樣，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你買點蘋果和大家分享一下，然后開玩笑似的提上一嘴，‘哎，那次，你的那個蘋果真不是我拿的’，你就會發現，大家早就原諒你了，早就不在意這件事了。”
為什么要她們來原諒我？我根本就沒做錯什么，憑什么讓我道歉？該道歉的是她們！
但程橙終究還是沒說出這句話——因為她明白，主任壓根不想管。
算了，你不想管就不管吧。主任的態度讓她絕望，巨大的失落壓在胸口，疼得她近乎窒息。
她說了一中午，哭了一中午，最后抹干眼淚，咬著牙回到寢室。其他人都睡著了，她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強迫自己躺在床上休息——可根本沒有半點睡意。
午休后，室友刻意的無視，讓程橙的心如同被反復凌遲。
下午，她立刻去找基地的寢管阿姨說明了情況，并請求調監控，阿姨同意了。
阿姨查看了當天的監控錄像，監控畫面停留在門口……只有程橙，獨自一人進出過寢室。
沒辦法，監控也證明不了什么。程橙咬著牙，沒再說話，眼淚卻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
“程橙，這種事真的很常見……不光高中，在大學也避免不了。”她安慰著程橙，“給你講個笑話，大學十個人的寢室，你猜有幾個微信群？”
程橙沒回答。
“十一個。知道為啥嗎？她們十個人，有一個共同的十人群，每九個人之間還有一個群，就是專門為了背著另一個人說閑話用的。”
“可我根本沒招惹她們！”程橙不理解。
“她們可不管你有沒有招惹誰。”她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有的時候，長得好看的女生，很容易讓人心生嫉妒，就可能被人暗中使絆子。”
“可我沒有招搖，也沒炫耀過什么！”橙子努力辯解，“我平時也不多說話。”
“這跟你性格無關，只要別人覺得你好欺負，就把你當軟柿子捏。人心沒你想的那么好。”
“那我怎么辦？”程橙開口道，“我就讓她們這樣造我的謠？說我是小偷？婊子？人品敗壞？”
阿姨抱了她一下，“我幫你和她們好好談談，好嗎？”
當晚，阿姨來了她們寢室。
室友們一口咬定蘋果就是程橙偷的，甚至還冒出了其他罪名。
“我突然想起來，我剛來這里的時候丟了50塊錢，該不會也是她偷的吧？”
“老師，我包里的一盒糖也沒了。”
“老師，我明明對她很好，結果她總對我愛答不理的……”
“我也不想那樣說她的呀，其實只要她提出來，我也可以直接把我的蘋果和她換啊，誰讓她非要去偷！”
“我沒有偷東西！我也沒有對人愛答不理的！”程橙反駁著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阿姨面露難色。最終，她強行安撫了局面，讓大家“和平相處”，又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心靈雞湯后，離開了寢室。
阿姨一走，她們立刻露出真面目。
“婊子一個，惡人先告狀。”
“瞧你長得還行，原來背地里都干這種勾當。”
“都閉嘴吧！”程橙有些麻木地瞪了她們一眼，自己躺在床上，蒙上被子，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這些流言蜚語。
那簡直就是噩夢。
第二天，天還沒亮，程橙立刻飛奔出寢室，打開公共水龍頭，一捧又一捧往臉上潑水，水涼得刺骨。被罵得難受，需要潑涼水清醒一下。
早飯時，幾個室友坐在程橙的不遠處，當著一大群人的面，故意用程橙能聽到的聲音，描述她的各種“罪行”。
“你知道不？我們寢室有個小偷啊，就那個看見沒？可千萬離遠點！”一個室友指著程橙大聲說著，旁邊圍了一群不知情人士，“她人品根本不行，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不該吧……我記得她人挺好的啊？”一位女生半信半疑，“上次還幫我拿東西。”
“那是她裝出來的！你別被她騙了！”
程橙只裝作沒聽見，默默吃完飯。起身離開的時候，她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哄笑。
真他么令人作嘔。
好像全世界的惡意都對準了她，而她手足無措。
聽到這個消息時，王南芋正在吃飯。她當場就拍案而起：
“程橙和我做了四年朋友！她什么樣我能不知道？你們再敢亂造謠試試！！”
芋頭性格開朗外向，人緣好得不得了，不少人選擇相信她，嘴上說著“不會不會”，背地里或多或少還是對程橙避而遠之。
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輿論壓力太大，風向一變，真相就沒那么重要了。
同學們只知道要順著話題吐槽，站在大多數人認可的“正義”制高點，對“不正義”的一方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