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氣裹挾著細雪，在教堂尖頂凝成晶瑩的冰棱。彩繪玻璃將晨光揉碎成流動的星河，灑在鋪著白緞的紅毯上，折射出七彩光暈。沈清站在雕花木門后，指尖反復摩挲著白紗上刺繡的仙人掌圖案，那是她親手設計的紋樣，每一針都藏著與陸明淵相遇的點滴。
“緊張嗎？”伴娘小蘇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頭紗，發簪上垂落的珍珠流蘇輕輕晃動，在她脖頸處投下細碎的光影。沈清望著門縫外賓客席攢動的身影，深吸一口氣，目光穿過人群，落在紅毯盡頭那個挺拔的身影上——陸明淵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胸口別著的白桔梗開得正好，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青，正是他們定情時那株仙人掌第一次綻放的模樣。“有點，你說……我們真的要共度余生了嗎？”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在胸腔里掀起驚濤駭浪。
話音未落，婚禮進行曲轟然奏響，管風琴的轟鳴震顫著空氣。沈清挽著父親的手臂邁出第一步，蓬松的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她的目光死死鎖定陸明淵，看著他喉結劇烈滾動，眼眶泛起薄薄的水霧，仿佛又回到初雪夜，那個蹲在古籍修復室，小心翼翼為她和仙人掌裹上圍巾的少年。
當神父說出“你愿意……”時，沈清的耳膜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陸明淵的手掌覆上來，帶著體溫的掌心微微發潮，婚戒滑入無名指的瞬間，他俯身貼近她耳畔，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垂：“以后仙人掌澆水的事，就歸我管了。”
“那古籍修復的苦力活，歸你？”沈清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淚光，嘴角卻揚起笑意。賓客席傳來輕笑聲，陸明淵鄭重地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因長期接觸糨糊而略顯粗糙的指尖：“只要沈修復師不嫌我笨手笨腳。我保證，一定把每本古籍都當作我們的孩子來照顧。”人群的祝福聲中，沈清仿佛又看見櫻花雨下那個單膝跪地的身影，那時他說“我想參與你未來的每一場花開”，此刻終于成真。
婚后的日子像浸在蜂蜜里，又像翻開一本珍貴的古籍，每一頁都藏著新的驚喜。清晨的陽光總是最先爬上書房的窗臺，陸明淵端著蜂蜜檸檬水推開房門，看見沈清趴在鋪滿宣紙的工作臺上打盹，發絲凌亂地散在《永樂大典》殘卷上，嘴角還沾著干涸的糨糊。“沈老師，您的‘毒藥水’到了。”他晃了晃玻璃杯，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再不喝，檸檬可要抗議了，說您有了古籍就忘了它。”
沈清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眼睛還帶著未散的睡意：“等會兒，這頁的補紙顏色總對不上……”話沒說完，陸明淵已經半跪在地，將杯子遞到她唇邊：“先補充能量，不然待會兒手抖，該讓老祖宗的寶貝喊疼了。你看，這檸檬水的顏色和你修復的宋錦多配，喝完靈感就來了。”
某個暴雨傾盆的深夜，雷聲炸響的瞬間，沈清正在修復明代孤本《牡丹亭》。陸明淵披著毛毯突然從身后環住她，下巴蹭著她的發頂，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心疼：“沈修復師，該下班了。古籍不會跑，可某人再不休息，眼睛要抗議了。你看你，眼底的青影都能裝下一片星空了。”
“就差最后一點……”沈清掙扎著想去夠放大鏡，卻被陸明淵直接合上古籍，順手將她轉了個圈，抱坐在自己腿上。“抗議無效。現在，這位陸太太的專屬按摩師上線。”他的手指熟練地按上她僵硬的肩膀，力度不輕不重，“說好了，以后每個加班夜，我都要當你的‘人體鬧鐘’。”窗外的雨敲打著玻璃，室內暖黃的燈光下，兩人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永不褪色的工筆畫，而沈清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再珍貴的古籍，也比不上此刻的溫暖。
然而，平靜的湖面總會泛起漣漪。某個加班到深夜的周五，霓虹在潮濕的街道上暈染成模糊的色塊。陸明淵在酒吧街拐角處，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林晚晴穿著單薄的黑色吊帶，裸露的肩膀在寒風中微微發抖，面前堆著三個空酒瓶，眼神迷離地沖酒保喊：“再來！今天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林晚晴？”陸明淵皺眉上前，伸手扶住險些從高腳凳上摔下來的她。酒精的氣息撲面而來，混著濃烈的香水味，嗆得他下意識皺眉。林晚晴猛地抬頭，猩紅的眼眶里翻涌著恨意，指甲深深掐進他的手腕：“陸明淵，為什么……不選我？這么多年了，我哪點比不上那個修書的？我比她漂亮，比她會說話，我……”
“別鬧。”陸明淵想推開她，卻被死死拽住袖口。林晚晴突然笑出聲，笑聲尖銳得像玻璃碎裂，眼淚順著下頜線滑落，在鎖骨處聚成小小的水洼：“你會后悔的，陸明淵，婚姻不是童話！她整天和破書打交道，能給你什么？能給你浪漫的約會，還是光鮮的社交圈？”
“夠了！”陸明淵甩開她的手，語氣冷得像冰。記憶突然翻涌，大學時林晚晴當眾告白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時她驕傲地仰著頭，說“全校只有我配得上你”，而現在，眼前這個醉得不成樣子的女人，讓他感到陌生又厭煩。“沈清給我的，是你永遠不懂的東西。是清晨一起修補古籍的專注，是暴雨夜互相依偎的溫暖，是……”他頓住，想起沈清修復古籍時眼里的光，那是對熱愛的執著，也是對生活的溫柔，“是實實在在的幸福。”
轉身離開時，身后傳來酒瓶碎裂的聲響，混著林晚晴沙啞的哭喊：“陸明淵！你會回來求我的！”陸明淵握緊拳頭，加快腳步，霓虹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而他只想快點回到那個有沈清的家。
回到家時，客廳的小夜燈還亮著，暖黃的光暈里，沈清正蜷縮在沙發上打盹，手里還攥著未完成的修復圖紙，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陸明淵輕輕抽走圖紙，替她蓋上毯子，目光卻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林晚晴的話像根刺扎在心頭，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走進沈清的世界，只是站在邊緣，遞一杯水，說幾句關心的話。
他在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沈清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他的瞬間，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聲音帶著困意：“你回來啦……”說著，伸手握住他的手，“怎么這么晚？是不是工作不順利？”
陸明淵俯身輕吻她的額頭，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墨香：“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辛苦。我總以為，只要照顧好你的生活，就是愛你，卻忘了……”他頓住，喉結滾動，“忘了和你一起承擔修復古籍的壓力，忘了真正參與你的熱愛。”
沈清撐起身子，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她臉上，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柔和。她輕輕靠在他肩頭：“傻瓜，你每天的檸檬水，深夜的陪伴，就是最好的支持。不過……”她抬頭，眼里閃爍著狡黠的光，“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一起研究古籍修復，說不定你會發現新的樂趣。”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條紋。沈清在枕邊發現張手繪地圖，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著市內所有古籍展覽，旁邊還畫著兩個牽手的小人。陸明淵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手里端著煎蛋和培根，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沈老師，今天要不要逃課？我帶你去看真正的宋代《金石錄》全本，我可是做了一晚上功課，保證當一個合格的解說員。”
“你不是說看不懂古籍嗎？”沈清揚起嘴角，眼眶卻微微發熱。陸明淵走過來，將她摟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為了某位老師，我愿意從零開始學。畢竟，婚姻這場課，我們要一起修滿學分。以后，你的古籍修復之旅，我要全程參與，當你的助手、保鏢，還有專屬暖手寶。”
陽光穿過玻璃窗，落在他溫柔的笑臉上，沈清突然覺得，那些未知的風雨，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總有一個人，愿意和她一起，守護每一本古籍，守護屬于他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