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如同無形的蛛網，緊緊裹住這座城市。陸家老宅的青磚墻上，暗綠色的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墻角的鐵欄桿早已銹跡斑斑，時不時有細碎的銹渣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簌簌”聲。沈清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聽著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響，手中的青瓷茶杯氤氳著裊裊熱氣，卻驅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婚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重復鍵。每天清晨五點，沈清都會準時醒來，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廚房里的瓷磚還帶著昨夜的寒氣，她系上印著可愛卡通圖案的圍裙——那是陸明淵隨口說好看，她便一直用到現在。
“今天的粥多熬了半小時，肯定更香。”沈清對著空蕩蕩的廚房自言自語，砂鍋里的湯藥咕嘟咕嘟冒著泡，當歸、黃芪的藥香漸漸彌漫開來，她一邊攪拌著，一邊想著陸明淵蒼白的臉色，“喝了這些，身體應該會好一些吧。”
將襯衫熨燙得平整如新后，沈清會仔細地把它們疊好，放進陸明淵的衣柜。她的手指撫過衣柜里陸明淵和林晚晴曾經的合照，輕聲呢喃：“要是時間能停在某個美好的瞬間該多好。”隨后又自嘲地笑笑，“別傻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婚后第三個梅雨季的清晨，沈清照例端著熬好的補身湯藥，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木質門軸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某種不安。陸明淵正坐在書桌前，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臉上，他慌亂地想要關閉相冊，卻不小心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瓷勺磕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沈清強裝鎮定，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該吃藥了。”
“放著吧。”陸明淵頭也不抬，聲音冷淡得像冬日的寒冰。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沈清瞥見鎖屏是林晚晴的背影，那熟悉的長發在風中飄動，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書桌抽屜縫隙露出的一角泛黃照片上。
“周末有空嗎？”沈清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新修復的唐三彩馬，想帶你去博物館看看。這是我熬了三個月夜，查閱了無數資料才完成的……”
“以后再說！”陸明淵突然拍桌而起，藥碗里的枸杞灑在《宋代瓷器修復圖鑒》上，紅色的枸杞散落在書頁間，像極了沈清破碎的心。“你能不能別像個跟屁蟲？我工作很忙！”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成果，這也有錯嗎？”沈清聲音發顫，眼眶通紅，“自從結婚后，我們多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夠了！別拿這些事來煩我！”陸明淵煩躁地打斷她，“你就不能像林晚晴那樣善解人意？”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進沈清的心臟。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書架，古籍嘩啦啦墜落。一本攤開在“執迷不悟”批注頁的書，仿佛在無情地嘲笑她的執著。她轉身跑出書房，留下陸明淵站在一片狼藉中。
沈清躲進臥室，撲在床上痛哭起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埋在枕頭里，聲音顫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此后的日子里，兩人的關系愈發緊張。一天晚上，沈清做好飯，坐在餐桌前等陸明淵。墻上的掛鐘指向十點，門終于開了。
“怎么這么晚？飯都涼了。”沈清起身去熱菜。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過了。”陸明淵脫了外套，徑直走向書房。
“你就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飯？”沈清聲音哽咽，“我們現在連最基本的交流都沒有了嗎？”
“我說了我累了，別問那么多！”陸明淵頭也不回，重重關上書房門。
有一次，沈清生病了，發著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她顫抖著拿起手機，給陸明淵打電話，聲音虛弱得像風中的殘燭：“阿淵，我難受……”
電話那頭卻傳來嘈雜的音樂聲和說話聲，陸明淵的聲音帶著不耐煩：“我在忙，你自己去醫院看看。”
“你就不能回來陪陪我嗎？我真的好難受……”沈清帶著哭腔。
“別鬧了，我這邊真的走不開！”陸明淵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沈清病好后，試圖挽回這段婚姻。她精心準備了燭光晚餐，餐桌上擺滿了陸明淵喜歡的菜，還點上了浪漫的香薰蠟燭。陸明淵回來時，看到這一切，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
“我特意做了你愛吃的菜，我們一起吃吧。”沈清期待地看著他。
“我吃過了。”陸明淵丟下這句話，便要走進書房。
沈清急了，沖過去攔住他：“難道我們的婚姻就這么無可救藥了嗎？你就不能給我們一次機會？”
“機會？什么機會？”陸明淵冷笑，“別自欺欺人了，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錯在哪里？是我不夠好，還是你根本就沒放下過她？”沈清淚流滿面。
“夠了！別再提這些了！”陸明淵推開她，走進書房，重重關上門。
在書房里，陸明淵再次收到神秘組織的威脅短信，手機屏幕的冷光映照著他蒼白而焦慮的臉。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撥通了朋友的電話：“兄弟，我快撐不下去了，那些人又來威脅我……”
“你就把那東西交出去吧，命比什么都重要！”朋友在電話里勸道。
“不行！那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陸明淵咬著牙，眼神里滿是掙扎。
沈清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深夜，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憔悴的模樣，輕聲對鏡中的自己說：“沈清，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值得被愛，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
一個雨夜，沈清站在陽臺上，看著雨水沖刷著城市的街道。陸明淵又一次沒有回家，她拿出手機，翻看著兩人曾經的照片，那些美好的回憶此刻卻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她的心。
“結束吧，該結束了。”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離婚。這個決定，是她對這段痛苦婚姻的告別，也是她重新開始的勇氣。
直到凌晨陸明淵才回到家，二十分鐘后，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劃破雨幕。老宅的門鈴急促地響著，仿佛有人在門外迫不及待地想要沖破束縛。沈清打開門，只見林晚晴渾身濕透，名貴的真絲連衣裙沾滿了泥污，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一只眼睛高高腫起，嘴角還滲著血，顯得很是狼狽。
“阿淵！阿淵你在嗎！”林晚晴哭喊著沖進屋子，在看到陸明淵的瞬間，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撲進他懷里，“救我，阿淵，張總的老婆找人打我……他們把我關在地下室，用皮帶抽我……”她顫抖著掀起裙擺，大腿上觸目驚心的淤青和鞭痕赫然在目。
陸明淵僵在原地，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她，卻又在觸及她滿身傷痕時動作一滯。“你怎么……”
“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林晚晴緊緊抱住他，指甲幾乎掐進他后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趁張總出國，帶著一群人闖到別墅，說我是狐貍精……還把我的奢侈品全燒了，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阿淵，我只有你了……”她往日的高傲與優雅蕩然無存，此刻只是個被生活擊潰的可憐人。
沈清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渾身發冷。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壓制內心翻涌的憤怒與悲哀。“陸明淵，這就是我嫁給你的生活？”她的聲音在顫抖。
陸明淵終于回過神，慌亂地推開林晚晴：“你先起來，這里不適合……”
“不適合？”林晚晴突然尖笑，妝容花亂的臉上滿是瘋狂，“當初你說要保護我一輩子的時候怎么不說不適合？現在我被人打成這樣，你要趕我走？”她轉向沈清，眼神里充滿怨毒，“都是你！要不是你纏著阿淵，我怎么會落到這種地步！要不是你搶走了他的關心，我也不會被張總冷落，讓那個女人有機可乘！”
“夠了！”陸明淵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藥碗都跟著晃動，“林晚晴，我和沈清已經結婚了，你鬧夠沒有？”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林晚晴頭上。她不可置信地后退兩步，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她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凄厲又絕望，“好啊，陸明淵，你為了這個女人，連我都不要了？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沈清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擋在陸明淵身前，直視著林晚晴：“你當初拋棄他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現在受傷了就回來找他，你把他當成什么？你的備胎，還是救命稻草？”
“我不管！”林晚晴突然撲過來，抓住沈清的頭發，“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兩個女人在房間里扭打起來。陸明淵手忙腳亂地想要拉開她們，卻被林晚晴狠狠抓傷。“都別鬧了！”他的怒吼聲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煩躁。
混亂中，沈清的手背被桌角劃破，鮮血滴落在離婚協議書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花。她看著林晚晴歇斯底里的模樣，看著陸明淵慌亂又無奈的表情，突然覺得無比荒唐。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陸明淵，我最后問你一次。”沈清抹去嘴角的血，眼神冷靜得可怕，“你選她，還是選我？”
陸明淵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看著滿臉傷痕的林晚晴，又看著渾身狼狽卻依然倔強的沈清，內心被愧疚與糾結撕扯著。曾經的誓言，現實的婚姻，此刻都變成了沉重的枷鎖，讓他喘不過氣。
最終，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沈清，對不起……”
沈清慘然一笑，轉身離開，留下滿屋狼藉和兩個失魂落魄的人。
此后，陸明淵與沈清開始分居。沈清搬回了研究所的宿舍，而陸明淵則將林晚晴安置在老宅的客房，每日悉心照料她的傷勢。他為她換藥時，林晚晴總是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阿淵，還是你對我最好。我當時真是鬼迷心竅，離開了你……”
陸明淵只是默默包扎傷口，沒有回應。他的內心充滿矛盾，一邊是對沈清的愧疚，一邊是對林晚晴難以割舍的舊情。深夜，他常常獨自坐在書房，望著沈清留下的《宋代瓷器修復圖鑒》發呆，書上還留著她做的密密麻麻的筆記，字跡娟秀工整，每一頁都承載著她的心血與熱愛。
半個月后，張總從國外歸來。得知林晚晴的遭遇，他開著黑色邁巴赫來到陸家老宅。西裝革履的他站在門口，氣場十足：“晚晴，跟我回去。”
林晚晴躲在陸明淵身后，眼神里滿是恐懼：“我不去，我怕她……”
張總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放心，她已經被我送去國外了。我在城西給你買了套別墅，還有你最喜歡的限量款愛馬仕包包，都在那里。”
林晚晴有些心動，但還是看向陸明淵：“阿淵，你說我該怎么辦？”
陸明淵心如刀割，卻強裝鎮定：“你走吧，這里不是你的歸宿。”
林晚晴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跟著張總上了車。臨走前，她回頭看了陸明淵一眼，眼神復雜難辨。邁巴赫揚長而去，揚起的水花濺在老宅的臺階上，也濺濕了陸明淵的心。
他回到空蕩蕩的老宅，看著林晚晴用過的客房，床上還殘留著她的香水味。他拿起手機，看著沈清的號碼，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發信息請求沈清原諒自己。窗外，雨還在下，淅淅瀝瀝，仿佛是他無聲的哭泣。而沈清在研究所里，正專注地修復著一件殘破的瓷器，仿佛要將自己破碎的心，也一并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