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正午陽光的燥熱,在輸液室里蒸騰。林晚晴將女兒發燙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輸液管里的藥水正一滴一滴墜入透明容器,發出細微的滴答聲。女兒的額頭還殘留著退燒貼被汗水浸濕的痕跡,呼吸間帶著病弱的喘息。
隔壁診室虛掩的門縫里,看到熟悉的面孔。那面孔像是從記憶深處打撈出來的碎片,林晚晴的手指猛地收緊,女兒小聲哼唧了一下。“兒童用藥劑量必須精確到毫克,尤其是退燒藥...”醫生對沈清、周哲和一個男孩兒說道。
林晚晴下意識地將女兒的粉色圍巾往上拽,遮住半張臉。圍巾邊緣蹭過鼻尖,還帶著洗衣液淡淡的檸檬香,那是她在折扣店買的廉價產品。十年了,她再也沒見過沈清和周哲。
“林小姐?”沈清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林晚晴渾身僵硬。她緩緩回頭,沈清依舊那么優雅,大衣一塵不染,頸間戴著精致的珍珠項鏈。沈清的目光掠過林晚晴褪色的棉布襯衫,最后落在小女孩身上,“孩子怎么了?”
“發燒...沒事。”林晚晴攥緊手里的繳費單,紙張邊緣被汗水洇濕,上面“386.5元”的數字刺得她眼睛生疼。這幾乎是她半個月的伙食費,但為了女兒,她咬咬牙還是交了。
周哲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的目光掃過林晚晴袖口用同色線仔細縫補的補丁,眉頭微蹙:“需要幫忙嗎?我們可以...”
“不用!”林晚晴的聲音陡然拔高,輸液室里其他家長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她感到臉頰發燙,強迫自己放緩語氣,“謝謝,不用了。”她太清楚“幫忙”意味著什么,那是憐憫,是施舍,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接受的東西。
沈清從袋子里里掏出一盒進口退燒藥,包裝上全是英文標識:“這個藥效快,副作用小。”
林晚晴本能地后退半步,推著沈清的手:“太貴了,我們用普通的就行。”她想起家里儲物柜最底層,還放著幾包打折買的退燒藥,雖然效果慢些,但好歹能應付。
沈清和周哲對視一眼,最終點點頭,帶著兒子走了。臨走時,沈清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晴女兒身上,欲言又止。看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女兒扯了扯林晚晴的衣角:“媽媽,那是你朋友嗎?”
林晚晴低頭給女兒掖好被角,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絲顫抖:“不是......”她不敢看女兒懵懂的眼睛,生怕眼淚會掉下來。輸液室的掛鐘指向下午兩點,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影子。林晚晴起身去接熱水,回到輸液室,女兒已經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林晚晴輕輕擦去,突然發現女兒枕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一看,是一盒進口退燒藥,和沈清剛才拿的一模一樣。盒子下面壓著一張字條,是沈清清秀的字跡:“晚晴,這是醫院淘汰的試用裝,不用錢。給孩子試試,好得快些。”
林晚晴握著字條,喉嚨發緊。她知道這是沈清善意的謊言,試用裝不可能包裝如此完整。但這份心意,讓她在生活的重壓下,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輸液結束后,林晚晴帶著女兒走出診所。夕陽的余暉灑在街道上,把母女倆的影子拉得很長。女兒突然指著路邊的蛋糕店:“媽媽,我想吃那個小熊蛋糕。”林晚晴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櫥窗里的蛋糕精致可愛,價格卻高得離譜。
“等你病好了,媽媽自己給你做。”林晚晴摸摸女兒的頭。女兒懂事地點點頭,把臉埋進她懷里。
夜晚,女兒吃了沈清留下的退燒藥,體溫漸漸退了下去。林晚晴坐在床邊,看著女兒熟睡的小臉,想起白天的種種猶豫再三,林晚晴打下一行字:“謝謝你們今天的藥。”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仿佛卸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很快,沈清回復了:“跟我還客氣什么?孩子好了嗎?”
“好多了,多虧你們。”
“那就好。”沈清的消息發了一半又撤回。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城市的樓宇間。林晚晴輕輕握住女兒的小手,突然覺得,生活雖然艱辛,但有這樣的朋友,似乎也沒那么難捱了,或許就是為了讓那些溫暖的情誼,在歲月的長河中重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