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guān)

風沙比京城的雪更暴虐，卷著戈壁灘上的碎石，沒日沒夜的抽打著這座孤懸于帝國西北的雄關(guān)。城墻上的夯土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飽經(jīng)風霜的筋骨，無聲的訴說著守衛(wèi)的艱辛與歲月的無情。

城關(guān)內(nèi)，氣氛壓抑得似泥潭中的黑水，守衛(wèi)們依靠在墻根旁，雙目無光，臉頰凹陷，面如死灰。

“將軍...”一個嘴唇干裂、聲音沙啞得幾乎都要聽不見的年輕副將掙扎著挪動到江臨霜身旁，“斷糧三月有余...弟兄們...啃樹皮、挖草根...快...撐不住了......”

江臨霜站在城關(guān)最高處，一身暗沉的鐵甲覆蓋著薄薄一層黃沙。她背對著說話的人，身影挺直如標槍，沉默地望著關(guān)外莽莽黃沙與天際線交界處。那里的地平線上，隱約可見北狄大營連綿的黑色氈帳和裊裊升起的炊煙。那炊煙在饑餓的守軍眼中，無異于最惡毒的嘲諷。

她沒說話，但心中似乎有驚濤駭浪在翻涌。她緊握著腰間的佩劍，關(guān)節(jié)泛白，鐵甲下的身軀，每一塊肌肉都因極致的憤怒和壓抑而繃緊、微顫。

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破關(guān)城死寂。

一隊鮮衣怒馬的宮使，簇擁著一個面白無須、身著緋紅內(nèi)侍袍服的中年太監(jiān)，風塵仆仆卻又趾高氣揚地沖入城關(guān)。那太監(jiān)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環(huán)視周圍衣衫襤褸的士兵。他悠閑地拿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緩慢展開。

“陛下有旨！江家軍御敵不當，枉耗國力！其將領(lǐng)江臨霜即此革去軍職，押解回京，聽候處置！欽此——”

“革職？”江臨霜猛地轉(zhuǎn)過身。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疲憊的倦態(tài)，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漠然。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傳旨太監(jiān)，目光銳利得似乎可以穿透皮囊，剜出里面的骨肉。

“斷糧三月！沙土充饑！將士們餓得拿不動刀槍！你告訴我這‘御敵不當，枉耗國力’之罪從何而來？”她聲音不高，但吐露出的每一個字都似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去。

那太監(jiān)被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氣和這赤裸裸的質(zhì)問嚇得一哆嗦。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道：“大膽江臨霜，你竟敢質(zhì)疑圣旨！你想造反不成？來人！給咱家拿下...”

“拿下？”江臨霜嘴臉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一點溫度，只有凜冽的殺機。

話音未落，她身形已如鬼魅般逼近！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那太監(jiān)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呃！“太監(jiān)的慘叫剛沖出喉嚨便被扼斷。

江臨霜一只鐵鉗般的手已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整個人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雞鴨般從馬背上提了起來！另一只手快如閃電，“鏘“地一聲拔出一把短刀！

寒光一閃！

噗嗤！

刀鋒精準無比地釘穿了太監(jiān)的右手掌，將他那只剛才還高舉著圣旨的手，狠狠釘在了旁邊拴馬樁粗糙的木頭上！鮮血瞬間噴涌！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太監(jiān)發(fā)出殺豬般的凄厲慘嚎，身體因劇痛而瘋狂扭曲，卻絲毫掙脫不開扼住咽喉的鐵手和穿透手掌的鋼刀。

周圍的宮使侍衛(wèi)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變故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想要拔刀沖上。

“誰敢動？！”江臨霜厲喝一聲，聲震關(guān)城。她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宮使侍衛(wèi)，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刮過他們的皮膚，帶著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煞氣。被她目光掃中的人，無不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握刀的手都僵住了。

她扼著太監(jiān)咽喉的手猛地收緊，將他慘嚎的臉強行扭向自己，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珠砸落：“說！糧草何在？！誰指使你來的？！”

太監(jiān)的臉因窒息和劇痛扭曲成了青紫色，眼珠暴凸，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死亡的恐懼瞬間壓倒了一切。

“北…北狄…糧…糧庫……在…在狼山坳……”太監(jiān)涕淚橫流，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是…是京城里的…大…大人物…讓…讓斷的糧…別…別殺我…“

“狼山坳…”江臨霜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燎原的怒火徹底燒盡。她猛地松開扼喉的手，那太監(jiān)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抱著被釘穿的手掌蜷縮哀嚎。

“來人啊！將這位公公帶下去好好招待起來！”

江臨霜一步踏上旁邊的高臺。風沙卷起她染血的戰(zhàn)袍下擺，獵獵作響。她拔起插在拴馬樁上的橫刀，刀尖斜指關(guān)外北狄大營的方向，刀刃上溫熱的血珠在風沙中滾落。

“潼關(guān)的弟兄們！”她的聲音灌注了全部的內(nèi)力，如同驚雷滾過每一個饑餓士兵的頭頂，蓋過了風沙的嘶吼，“朝廷的糧道斷了！指望京城，我們只有餓死！”

她收回短刀，拔出腰畔的長劍，長劍指空劃破一片寂寥，發(fā)出尖銳的嘯音，直指遠處地平線上北狄營寨的方向。

“看見那邊的煙了嗎？！狄狗的糧倉！就在狼山坳！里面堆滿了他們搶掠我們的糧食！”

她目光掃過城下那一張張被饑餓折磨得麻木、此刻卻因她的話語而重新燃起火焰的臉。

“敢不敢，跟我江臨霜——去搶回來？！”

短暫的死寂后，跟在江臨霜身后的副將率先喊道“殺狄狗！搶糧食！”

瞬間，積壓了三個多月的怒火在此刻點燃，整個城關(guān)內(nèi)的將士們都沸騰起來，這氣氛沖散了潼關(guān)上空的黃沙，似乎在痛斥對朝廷的不滿，又似乎在訴說命運的不公。

“跟著將軍，搶糧去！！！”

江臨霜翻身上馬，一夾馬腹，戰(zhàn)馬長嘶一聲，她手持一把長劍，凜冽的寒光穿透了這昏暗的天地。

“開城門！”

“目標”——

“狼山坳！”

“奪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