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水進來!”沙啞的嗓音對著廂房外喊了一聲。
值夜的小廝吃了一驚,捂著嘴偷笑,便趕緊拎起水桶往外走。
將軍身強體壯的,夜里生些邪火也實屬正常。
等楚家小姐過門就好了,將軍就不用再硬扛。
只不過那位楚小姐看著柔柔弱弱,真能壓得住將軍這身煞氣嗎?要我說還得是沈軍醫那樣的……
小廝正琢磨著,突然瞥見裴硯舟枕邊露出一角繡著“凝”字的荷包。
荷包上的流蘇穗子理得整整齊齊,分明是藏在枕頭底下的。
小廝眼睛瞪得溜圓,難道將軍夜里是攥著沈小姐的信物入睡的?那他到底喜不喜歡沈小姐?
“看什么看!主子的物件也是你能瞧的?”
裴硯舟當著仆人的面把荷包甩出老遠,轉頭又趁四下無人時,悄悄把荷包藏了起來。
—
翌日,裴硯舟休沐。
本著昨夜在夢里對楚如煙的愧疚,他提前去了皇宮——親自向皇上請旨退婚。
果不其然,皇帝蕭晟砸了茶盞,還把奏折扔到了他的頭上。
“混賬東西,見異思遷、臨門退婚,你也做得出來?”
蕭晟想到沈語凝那明媚嬌艷、醫術超群的才女風姿,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執迷不悟。
“你說楚如煙救你?就那個連走路都走不穩的繡花枕頭?”
“舅舅,煙兒也是會武的,只是武功不高……”裴硯舟忙辯解道。
“武功不高也能背你出虎嘯山?還能幫你擋狼?”
皇上冷哼一聲,語重心長地說:“硯舟,東西吃錯了沒事,人可千萬別認錯了,否則將來有你后悔的地方。”
“舅舅,我并沒有認錯人!”裴硯舟回答得斬釘截鐵:“雖我當時神志不清,看不清人。但事后已經反復確認,確定當年救我之人,就是楚如煙!”
“且拋開救命之恩不談,煙兒的性子和人品,也是我心之所往,是我想要攜手一生的女人。”
他并沒有把當年沈語凝害死裴顏的事告訴蕭晟,一是擔心證據不足,皇上不信。二是因為沈家屢次立功,又拒絕封賞,擔心皇帝感念于心會偏袒沈家。
蕭晟見裴硯舟鐵了心,面露厲色:“……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忍心辜負呢?”
“如果沈語凝離了你,你準備把她許給誰?新科狀元,權臣之子,還是你們玄甲營的哪位戰士?”
“硯舟,你對沈語凝……當真舍得嗎?”
裴硯舟聞言,心頭猛地一刺。
這個問題,他確實從未考慮過。
沈語凝跟別的男人……?
依稀間,他仿佛又看到了沈語凝那堅定又倔強的小臉,那婀娜多姿的身段,還有那潔白得比玉石還耀眼的肌膚……
沈語凝那般美麗,傾國傾城,被稱為大禹國第一美人,如果離了他,應該很快就有人上門求娶吧?
她會嫁人,會被別的男人摟在懷里,還會和別的男人夜夜纏綿……
裴硯舟閉了眼,不敢去設想那種畫面。
但是,自己已經與楚如煙定下終身,他又豈能再心系旁人?
對,沈語凝是死是活跟自己無關,他只珍惜好眼前人便可。
皇帝長嘆一口氣,親自走到裴硯舟跟前:“硯舟,聽舅舅的話,婚期一到,就將沈語凝娶回家。至于楚相女兒——”
“是楚如煙插足在先,不義在先,你讓她當個平妻也算抬舉楚家了。”
朝廷一共有八位丞相,楚相掌管的事務并不算重要,委屈一下楚相的女兒并不為過。
“舅舅,萬萬不可!”
裴硯舟瞳孔猛縮,福了一禮:“煙兒決不能當平妻,我已許諾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們是立過誓的!”
“立過誓?”蕭晟直接氣笑了,“你還和沈語凝拜過宗祠呢,你在沈家祖宗面前拜過!”
裴硯舟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但仍然堅定地表示:“只有迎娶楚如煙為妻,我才有心思帶兵打仗。否則,與不愛之人成親,甥兒恐將一輩子難安……”
“孽障東西!”
蕭晟一急,搶了公公蘇福旺的拂塵朝著裴硯舟的身上砸了去。“你這是在拿打仗之事威脅朕?就為了一個品性不端,奪人未婚夫的女子,你也敢?”
裴硯舟大駭,連忙跪下身來,“皇上,末將不敢!”
“末將對皇上忠心耿耿,不敢對您有任何不敬!”
蕭晟在書房來回踱步,“你要冥頑不靈,小心朕收回你玄甲營的兵權!”
裴硯舟的頭壓得更低了。
蕭晟拂了拂衣袖,“罷了罷了,朕暫且依了你。”
“但是,你要想讓朕收回旨意,必須讓沈家姑娘親自來求。否則婚期一到,你不娶她,朕也會逼著你拜堂!”
裴硯舟慌了,“舅舅,可是如果沈語凝不愿意過來呢?”
他覺得沈語凝那邊比皇上這里更難辦。
“她要是不肯來,那就是你小子燒高香了!”
皇帝怒道:“你還想怎樣?難道要讓朕去做那不情不義之人?”
裴硯舟自知理虧,只能應道:“甥兒明白,我現在就去找她!”
等人走遠,蕭晟才喊來蘇福旺幫他揉太陽穴。
“榮和有罪,竟教出這種沒眼光的兒子!”
蘇福旺癟了癟嘴,沒敢接話。
心想:有其子必有其母,說不定榮和郡主也是個混不吝的人呢。
—
與此同時,內殿里一個身著玄色蟒袍的男子,此刻卻悄然勾起了唇角。
他氣質超群,矜貴無比。
一張生得如天神般英俊的臉,也因為這抹笑容愈發魅惑。
“退親?愛上別人了?”
蕭翊寒指尖輕點案幾,眸色微深,“見異思遷、背信棄義,孤會有這樣的表弟?”
玉扳指在修長指節間驟然碎裂,屋內溫度瞬間低了。
蕭翊寒功力十級,在大禹國幾乎是無人能及的身手。
他一直隱藏著內功,平日里并不表現出來。但此時卻因聯想到了什么,憑空生出來陣陣劍氣來。
皇帝在外咳了幾聲,“寒兒,收斂些,凍著朕了。”
蕭翊寒應了聲,“是”,輕松將體內的劍氣壓住。
數年來的陰霾,幾乎在瞬間一掃而光。
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了。
——
裴硯舟來到沈氏醫館時,沈語凝正在藥房制藥。
“本將竟不知道沈營醫原來這么勤懇,休沐還要到醫館研藥?”
他負手而立,眼睛微瞇,語氣里滿是嘲諷之意。
剛剛在皇帝那里添了堵,他們舅甥兩人生了嫌隙,不都是因為沈語凝不肯放手么?
“不勤懇,怎么能攢夠給將軍的嫁妝?”
她將草藥一點一點加入到丹爐里,頭沒有抬,眼神卻慢慢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