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語凝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男人,沉默了許久,才從懷里掏出一塊明黃色的帕子。
溫柔的聲音,幽幽響起:
“當年我隨家人來月泉寺敬香,午間貪睡歇在了禪房里。等醒來時,發現濃煙一片,大火已經擋住了出口。”
“危難時刻,是一名銀甲少年帶人沖了進來,將我和丫鬟背了出去……”
回憶起往事,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我當時手臂被燒傷了,那個少年還用帕子沾著井水,貼在了我的傷口處……”
沈語凝將帕子遞到他的手里,“裴硯舟,這塊方帕…你還記得嗎?”
“當年那個姑娘是我,是你救了我。”
裴硯舟接過絹帕,看到上面用金線繡著的“舟”字,眉頭不由深深地蹙了起來。
“那年被我救出火場的人是你?”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會這么巧嗎?
“是我!”沈語凝點頭。
“所以你早就認識我了?”
“是,所以當我知道皇上賜婚的人選是你時……我,很開心。”
她別過頭,終究沒忍住,眼淚落了下來。
好沒用啊,已經在極力隱忍,卻還是沒有控制好。
裴硯舟心頭一顫,伸出手想擦拭那滴晶瑩,卻又在一瞬間縮回了手。
不行,本將絕不能心軟。
我還有煙兒,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還在家等著我去娶她。
“裴硯舟,我心悅你,很久很久了……”
清冷的聲音響起,沈語凝再次紅了眼眶。
她無奈地笑笑,心里話說出來,以后就不后悔了。
裴硯舟后退兩步,臉上露出幾不可查的動容。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一個姑娘家,一塊破帕子,她竟能保存這么久……確實深情。
也難怪了,難怪自己兇她、冷落她、諷刺她,她都一直默默承受,原來是早已暗戀自己多年,想報答自己呢。
“救人是本將的職責!”
“況且失火那日,我救出來的姑娘也不止你一個,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裴硯舟拔高分貝,臉上是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
但轉過身,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慌了。
男人,尤其是內心孤傲的男人,他們對崇拜自己、暗戀自己的漂亮女人——天生是沒有抵抗力。
沈語凝這么愛他,這么深情,他現在…心亂死了!
“忘了我吧!”他說。
“忘不掉,除非我死了!”她答得傲氣。
言語深情,臉上卻是盛氣凌人、將人占為己有的霸道。
只有在細看時才能發現,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分明有幾許悲意,惹人心疼。
裴硯舟耳尖一紅,結巴起來:
“沈語凝,你…比登徒子還壞!”
“怎么…怎么能…如此強勢?”
他喉結滾動,有些寵溺,“你…你是女兒家,說話…說話要含蓄。”
這個妖精,本將真的拿她沒有半點辦法。
“你在笑?”
沈語凝目光如炬,忽然朝他走了過去,“裴硯舟,你笑了?”
“我……本將才沒有!”
“我剛才看見了!”
“那是你看花眼了,啊,沈語凝——”
只見她突然湊近他,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裴硯舟,還要不要我?”
“我,我,本將,凝兒,我……”
裴硯舟大腦一片空白,語無倫次。
此時,他竟有一種被人欺負了的錯覺——呼吸不暢,血液沸騰,連脖子根都是紅的。
她怎么能問出這樣的話?
她不怕我嗎?
她離本將這么近,還牽著我的手?
“凝…語凝,男女…授受不親的,你離我…遠些。”
裴硯舟嗓音啞了,氣息粗嘎。手指一動不敢動,乖溜溜地任她牽著。
裴硯舟的反應,讓沈語凝有些失落。
楚如煙膩在裴硯舟懷里,他甘之如飴。怎么自己只是握了他的手,他就渾身不自在了呢?
“硯舟哥,我們不退親了,好不好?”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算是做最后的爭取。
“硯舟哥,以后我會對你好……”
微風徐徐,溫聲細語,她已經好久沒有喊過他這個稱呼了。
縷縷發絲,飄在了他的肩上,也落在了他的心里。
沈語凝,語凝,凝兒……好溫柔啊。
“呼——”
裴硯舟喉結一滾,心臟再次狂跳起來。
沈語凝美艷,平日里即使冷若冰霜都能令人浮想聯翩,更遑論這種柔情似水的模樣。
“撲通、撲通、撲通——”
他心跳如鼓,大腦完全空白。
裴硯舟別過頭不去看她,但手掌卻舍不得從她手里抽出來。
他現在只想將這個磨人的狐貍精狠狠摟在懷里,吻她、親她,然后再告訴她——本將疼你只是在可憐你,其實我一點都不愛你!
他想看她哭,看她被自己欺負,想看她嬌嬌地勾著自己……
如果沒有裴顏的事情,如果沒有煙兒這個人……那該多好啊!
“沈語凝,這是佛門凈地!”
裴硯舟忽然提高分貝,聲音卻跟被砂礫磨過一般:
“寺廟里,誰…誰允許你發出這種聲音?”
“‘硯舟哥’三個字,也是你能在寺廟里喊的?”
他聲音很大,語氣很兇,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欣喜與寵溺。
這個妖精!
她不知道男人聽不得女人這樣叫?
她不知道女子不能離男人太近?
他是一個男人,是一個有血有肉,天天被家里逼著看話本子、學‘禮儀’的男人!
沈語凝有些莫名,自己只是聲音輕了些,握了握他的手,他便跟中了毒一般?
果然是厭惡極了她啊。
桃花眼里涌出悲意,她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回,“對不起,裴將軍,是我越矩了。”
裴硯舟大掌伸了伸,本能反應竟然是想再次抓住那只纖細的素手。
思量片刻后,又訕訕地縮回。
這就生氣了?
不對本將做更過分的事情了?
本將還可以再奚落她幾句呢。
裴硯舟有些失落,卻見沈語凝忽然與他拉開距離:“我會去向皇上求退婚書,屆時聘禮也會悉數退還!”
“什……什么?”裴硯舟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這么說。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但將軍已有心上人,成全將軍,也是一種報恩。”
她背過身,將自己的情緒藏于眼底。
這段姻緣她確實無能為力了。
裴硯舟英俊的丹鳳眼里閃過一抹不快。
前一刻還在說離不開自己的女人,后一息就立馬一別兩寬了?
誰要她退禮金?本將是那種吝嗇之人?
一股無名邪火“騰”地從裴硯舟的心底躥了上來。
他伸出大掌,猛地扼住了沈語凝的手腕。
臉上是化不開的、濃濃的占有欲:“沈語凝,你什么時候進宮?今天還是明天?”
“你最好去快些,本將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