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藝術(shù)學(xué)院導(dǎo)演系小劇場。
空氣里彌漫著新刷油漆的刺鼻氣味、灰塵和汗水的酸氣，還有被無數(shù)年輕軀體擠壓出的躁動熱浪。臨時搭建的舞臺燈光還沒調(diào)試好，幾盞大功率聚光燈胡亂掃射著，在堆滿道具箱和電線膠布的地面上投下凌亂晃動的光斑。幾十號人像沒頭蒼蠅一樣穿梭忙碌，喊聲、道具碰撞聲、對講機(jī)里滋滋的電流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的嗡鳴。
蘇未晞（林薇）蜷縮在舞臺最角落的陰影里，背靠著一個巨大的、蒙著灰塵的絨布沙發(fā)道具。她將臉深深埋在并攏的膝蓋間，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自己，試圖隔絕這令人窒息的喧囂，也隔絕那些若有若無、如芒在背的窺探目光。
距離檔案室的驚魂一夜，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八小時。那窒息般的壓迫感，顧衍冰冷的手指捏著她下巴的觸感，那句“不該活下來”的惡魔低語，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更可怕的是，“林薇身份造假”的匿名帖子如同雨后毒菌，一夜之間在校園網(wǎng)的各個隱秘角落瘋狂滋生。雖然主貼被迅速刪除，但截圖和議論如同病毒般在私聊群、朋友圈和匿名論壇里蔓延發(fā)酵。
“聽說了嗎？表演系那個林薇……”
“準(zhǔn)考證是偷的？原主失蹤了？太可怕了……”
“看她復(fù)試演得那么慘，搞不好真有點(diǎn)什么……”
“嘖嘖，知人知面……”
每一個擦肩而過的竊竊私語，每一道投射過來帶著探究或鄙夷的目光，都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她搖搖欲墜的偽裝上。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推到聚光燈下的小丑，承受著所有人的審視和審判。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掌心被指甲掐破的舊傷還未愈合，又被新的力道撕開，滲出細(xì)密的血珠，混合著汗水，在帆布褲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只有這點(diǎn)真實(shí)的疼痛，才能讓她從巨大的恐慌和眩暈感中，勉強(qiáng)抓住一絲清醒。
活下去……
用她的名字……
考進(jìn)去……
代價……
顧衍的話如同魔咒，在耳邊反復(fù)回響。可這代價，究竟是什么？是她被徹底揭穿，身敗名裂？還是像林薇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喂！角落那個！發(fā)什么呆呢！”一個帶著不耐煩的粗嘎男聲炸響，打斷了蘇未晞混亂的思緒。
她猛地抬起頭，刺目的燈光晃得她眼前發(fā)花。只見一個穿著臟兮兮工裝背心、滿臉橫肉的場工大叔正叉腰站在不遠(yuǎn)處，指著她腳邊一堆雜亂的泡沫板道具：“說你呢！‘林薇’是吧？別跟個瘟雞似的縮那兒！把這些板子搬到B區(qū)去！等著用呢！快點(diǎn)！”
命令的口吻，毫不掩飾的輕蔑。周圍幾個忙碌的場務(wù)和燈光師也投來目光，帶著或好奇或幸災(zāi)樂禍的神色。顯然，“林薇”這個名字，在這個小小的劇組里，也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
蘇未晞咬緊下唇，壓下喉嚨口的酸澀和屈辱。她撐著冰冷的道具沙發(fā)站起身，雙腿因久坐和恐懼而微微發(fā)軟。她沉默地走向那堆半人高的泡沫板道具。板子很輕，但邊緣粗糙，抱起來有些吃力。
“磨蹭什么呢！沒吃飯啊？”場工大叔不滿地催促著，聲音在空曠的劇場里回蕩。
蘇未晞沒有吭聲，只是用力抱起一摞泡沫板，低著頭，踉蹌著朝舞臺另一端的B區(qū)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覺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那些無形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她的背上。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明星‘林薇’嗎？怎么淪落到干苦力了？”一個陰陽怪氣的女聲在旁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蘇未晞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周倩穿著一身光鮮亮麗的戲服，抱著手臂，在一群跟班的簇?fù)硐拢裰婚_屏的孔雀，正站在側(cè)幕條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她的臉上掛著勝利者般的、刻薄的笑容。
“倩姐，小聲點(diǎn)，人家現(xiàn)在可是‘敏感人物’，小心人家再演一出苦情戲，博取同情，然后……”一個短發(fā)跟班故意拉長了聲音，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蘇未晞抱著的道具板。
“然后什么？然后像那個失蹤的林薇一樣，人間蒸發(fā)？”另一個跟班接口，發(fā)出刺耳的笑聲。
“人間蒸發(fā)”幾個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蘇未晞的心臟！她身體猛地一僵，腳下不穩(wěn)，懷里的泡沫板“嘩啦”一聲散落一地！有幾塊甚至滾到了周倩的腳邊。
“哎呀！你怎么回事！”周倩夸張地跳開一步，嫌惡地看著腳邊的泡沫板，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笨手笨腳的！連這點(diǎn)小事都做不好？難怪要靠偷別人的身份混進(jìn)來！”
刻毒的嘲諷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蘇未晞早已鮮血淋漓的自尊上。她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散落的泡沫板，手指因?yàn)橛昧Χ⑽㈩澏丁Ｖ車哪抗馊缤瑢?shí)質(zhì)的火焰，灼燒著她的皮膚。屈辱、恐懼、憤怒……種種情緒在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就在這時——
“吵什么吵！都他媽閑得蛋疼是吧？！”
一個清亮、帶著十足火藥味的男聲，如同平地驚雷，猛地炸響在劇場上方！聲音里蘊(yùn)含的怒意和毫不掩飾的暴躁，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喧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驚得一怔，齊刷刷地抬頭望去。
只見舞臺上方高高的燈光操控臺上，一個身影猛地推開欄桿門，探出半個身子！正是林星野！
他穿著一件被顏料和機(jī)油染得五顏六色的工字背心，額頭上綁著一條防汗的頭帶，幾縷黑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飽滿的額角。此刻他臉上沒有了平時那種玩世不恭的痞笑，而是眉頭緊鎖，眼神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赤裸裸的、燃燒的怒意，居高臨下地掃視著下方，最后死死釘在周倩和她那群跟班身上！
“周倩！帶著你的狗腿子，給老子滾！”林星野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子彈般射出，“再他媽在這兒放屁，影響劇組進(jìn)度，信不信小爺我現(xiàn)在就把你們幾個從臺上扔下去？！”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劇場里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和威懾力。
周倩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她顯然沒想到林星野會為了“林薇”如此不顧情面地當(dāng)眾發(fā)飆。她身后的跟班更是嚇得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林星野！你……你憑什么……”周倩還想爭辯，聲音卻明顯底氣不足。
“憑老子是這部戲的執(zhí)行導(dǎo)演！憑這里現(xiàn)在老子說了算！”林星野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直接打斷，聲音更加暴躁，“滾！立刻！馬上！不然我叫保安了！”他猛地一指側(cè)門方向，動作帶著一種野性的力量感。
周倩怨毒地瞪了林星野一眼，又狠狠剜了還蹲在地上的蘇未晞一眼，那眼神里的嫉恨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的火焰。她猛地一跺腳，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們走！”帶著幾個跟班，灰溜溜地快步離開，背影狼狽不堪。
場中瞬間安靜下來。剛才還在看熱鬧的場工和其他工作人員，此刻都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起來。那個呵斥蘇未晞的場工大叔更是縮了縮脖子，悄悄溜到一邊去了。
林星野冷哼一聲，利落地從燈光操控臺的鐵梯上滑了下來，動作矯健得像只豹子。他幾步走到蘇未晞面前，蹲下身，二話不說，伸手就去幫她撿那些散落的泡沫板。
“我自己來……”蘇未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下意識地想躲開他的手。
“閉嘴。”林星野頭也不抬，動作卻異常利落，三兩下就把散落的泡沫板歸攏好，摞起來，然后輕松地一把抱起那摞板子，扛在自己肩上。他站起身，低頭看著依舊蹲在地上、眼眶泛紅的蘇未晞，眉頭皺得更緊了。
“起來。”他的聲音依舊帶著點(diǎn)兇巴巴的余怒，但伸向她的手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蘇未晞猶豫了一下，還是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起來。他的手心溫?zé)岣稍铮瑤е±O，充滿了力量感。與顧衍那種冰冷的、帶著掌控欲的觸碰截然不同。
林星野扛著泡沫板，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朝舞臺B區(qū)走去。他的步子很大，蘇未晞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所過之處，工作人員紛紛避讓，投向他們的目光復(fù)雜各異，卻再沒有之前的輕蔑和探究。
走到B區(qū)指定位置，林星野把泡沫板“咚”地一聲放下，動作隨意得像在扔一袋垃圾。他這才松開蘇未晞的手腕，轉(zhuǎn)過身，雙手叉腰，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周圍，帶著警告意味地提高了聲音：
“都聽好了！劇組是來拍戲的，不是來嚼舌根看熱鬧的！誰他媽再在老子地盤上搞這些烏七八糟的破事，影響拍攝進(jìn)度，不管你是誰，后臺多硬，都給老子卷鋪蓋滾蛋！聽見沒？！”
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天生的領(lǐng)導(dǎo)力和不容置疑的蠻橫。在場的工作人員紛紛點(diǎn)頭應(yīng)和，沒人敢直視他那雙燃燒著野火的眼睛。
“干活去！”林星野一揮手。
人群立刻作鳥獸散，比剛才更加“忙碌”起來。
林星野這才轉(zhuǎn)過頭，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蘇未晞。他臉上的怒意已經(jīng)收斂了大半，但眉頭依舊緊鎖著，眼神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腕，徑直走向舞臺后方一個堆放舊布景板的、相對僻靜的角落。
角落里光線昏暗，只有一盞應(yīng)急燈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朽木的味道。
林星野松開手，轉(zhuǎn)過身，背靠著冰冷的布景板，目光沉沉地落在蘇未晞蒼白的臉上。他個子很高，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論壇上那些狗屁倒灶的東西，你看了？”他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
蘇未晞低著頭，看著自己沾滿灰塵的帆布鞋尖，輕輕“嗯”了一聲。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發(fā)不出更多的聲音。
“媽的！”林星野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布景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灰塵簌簌落下。“一群躲在陰溝里的臭蟲！就知道放冷箭！”
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汗?jié)竦念^發(fā)，來回踱了兩步，像一頭被困住的、焦躁不安的猛獸。然后，他猛地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未晞：“你放心！這事兒，我給你擺平了！”
蘇未晞愕然地抬起頭。
林星野掏出手機(jī)，劃開屏幕，飛快地點(diǎn)了幾下，然后遞到她面前。屏幕上是星輝校園網(wǎng)管理后臺的一個界面截圖，上面清晰地顯示著幾條操作記錄：
`[管理員][超級權(quán)限]已永久刪除主題帖：[警惕藝考騙子！某表演系考生身份造假！](ID:******)`
`[管理員][超級權(quán)限]已封禁用戶[匿名小馬甲](IP:******)`
`[管理員][超級權(quán)限]已開啟關(guān)鍵詞過濾：[林薇]、[造假]、[失蹤]…觸發(fā)即屏蔽。`
“我找了網(wǎng)管中心的老大。”林星野收回手機(jī)，語氣帶著一種混不吝的得意和理所當(dāng)然，“他以前欠我家老頭子一個天大的人情。我直接拿他兒子在拉斯維加斯豪賭輸?shù)羧f、差點(diǎn)被他打斷腿的錄像帶‘提醒’了他一下。效果立竿見影。”
他看著蘇未晞?wù)痼@的眼神，咧嘴一笑，笑容里帶著少年人的張揚(yáng)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勁：“論壇這邊，暫時清靜了。那些截圖和私下議論，我也找人去‘處理’了。放心，我的人嘴巴都很嚴(yán)。以后在星輝，至少在明面上，沒人敢再用這個惡心你。”
蘇未晞呆呆地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她沒想到林星野會用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說是蠻橫霸道的方式，動用家族勢力，強(qiáng)行壓下這場風(fēng)暴。這看似簡單的操作背后，需要的是怎樣的人脈、資源和……肆無忌憚的底氣？
“為什么？”她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為什么要幫我？你……你知道我……”
“我知道個屁！”林星野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質(zhì)疑的暴躁。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蘇未晞完全籠罩在角落里。他身上那種陽光混合著機(jī)油和汗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強(qiáng)烈的侵略性。
他微微俯身，那雙跳躍著野火的眼睛，直直地逼視著她，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他溫?zé)岬暮粑Ｄ悄抗怃J利、直接、毫無遮掩，像兩把燃燒的探照燈，試圖穿透她所有的偽裝和防備。
“我管你是誰！”林星野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塊砸在地上，“我管你是林薇還是張薇李薇！我管你準(zhǔn)考證是撿來的偷來的還是搶來的！”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執(zhí)著和純粹：
“我要的，是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蘇未晞！”
蘇未晞猛地一震！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開！血液瞬間沖上臉頰，又迅速褪去，只留下更加蒼白的底色。他……他叫她蘇未晞？！他知道？！他什么時候知道的？！
巨大的震驚和恐慌瞬間攫取了她！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布景板上，退無可退！
林星野卻步步緊逼，絲毫沒有給她逃避的空間。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慌亂失措的眼睛，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
“我要的是復(fù)試考場上，把周倩那個草包碾成渣的那個狠人！我要的是眼睛里藏著火、哪怕被踩進(jìn)泥里也要咬碎牙往上爬的那個倔骨頭！我要的是被一群傻逼圍著欺負(fù)、明明怕得要死卻還要挺直脊梁的那個小傻子！”
他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眼神亮得驚人，像燃燒的星辰：
“蘇未晞！我他媽要的是你！是你這個人！跟別的都沒關(guān)系！”
直白、熾熱、如同巖漿噴發(fā)般的告白，沒有任何修飾，帶著少年人獨(dú)有的莽撞和不顧一切，狠狠砸在蘇未晞的心上！如同最猛烈的野火，瞬間點(diǎn)燃了她冰冷死寂的荒原！
巨大的沖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臉頰滾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著更深的恐懼和酸澀，瞬間沖垮了她的所有防線。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視線迅速模糊。
感動嗎？當(dāng)然！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在她背負(fù)著沉重的秘密、如同驚弓之鳥般掙扎求生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用如此蠻橫又純粹的方式，闖進(jìn)來，擋在她面前，告訴她：他要的是她這個人，無關(guān)身份，無關(guān)過去！
可是……
她不敢！
“林薇”的身份是她唯一的保護(hù)殼，是她能留在星輝、接近真相的唯一依仗！一旦暴露，等待她的不僅是身敗名裂，更是顧衍口中那未知的、可怕的“清算”！甚至可能是林薇一樣的結(jié)局！
林星野的庇護(hù)再強(qiáng)大，能對抗那隱藏在暗處的、手段兇殘的狩獵者嗎？能對抗那個在雨夜遞給她染血準(zhǔn)考證、在檔案室里冰冷警告她“不該活下來”的顧衍嗎？
她只是一個竊取他人命運(yùn)的竊賊，一個背負(fù)著血債的定時炸彈！她有什么資格去接受這樣一份純粹而熾熱的情感？她只會把危險和毀滅帶給他！
“不……”蘇未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她用力搖著頭，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砸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不行……你不明白……我……我不能……”
她試圖推開他，逃離這令人窒息又無比誘惑的溫暖角落。
“不明白的是你！”林星野猛地抓住她試圖推開他的手，力道很大，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強(qiáng)勢。他另一只手抬起，帶著薄繭的拇指有些粗魯?shù)夭吝^她臉頰上的淚水，動作帶著少年人的笨拙和急切。
“聽著！”他強(qiáng)迫她抬頭看著自己，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她融化，“我知道你有秘密！很大很麻煩的秘密！我林星野不是傻子！從復(fù)試那天看到你眼睛里的火，我就知道你不簡單！”
他湊得更近，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堅(jiān)定：
“我不在乎你的過去！不在乎你他媽是誰！我只在乎現(xiàn)在！在乎我看上的這個人！是炸彈又怎么樣？小爺我玩的就是刺激！炸了正好，大家一起完蛋！轟轟烈烈，總比窩窩囊囊強(qiáng)！”
他的話語狂妄、偏執(zhí)、帶著一種不顧后果的瘋狂，卻像一把重錘，狠狠敲碎了蘇未晞心中厚厚的冰層！那不顧一切的野火，幾乎要將她一同點(diǎn)燃！
就在這情感激烈碰撞、幾乎要失控的瞬間——
“嘀嘀！嘀嘀嘀！”
林星野褲袋里的手機(jī)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角落里顯得格外突兀。
林星野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的暴躁和懊惱。他低咒一聲，不耐煩地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當(dāng)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時，他臉上的怒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少見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深深看了蘇未晞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未盡的熾熱，有被打斷的煩躁，還有一絲……警告？
“在這等我！”他沉聲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然后迅速松開她的手，轉(zhuǎn)身大步走向更僻靜的角落接聽電話。
蘇未晞靠著冰冷的布景板，渾身脫力，像是剛從一場風(fēng)暴中幸存下來。臉頰上被他拇指擦過的地方，還殘留著灼熱的觸感和薄繭的粗糙感。心跳依舊狂亂，但那股幾乎要將她焚毀的野火，卻被他最后那個凝重的眼神澆上了一盆冰水。
危險……林星野也感覺到了嗎？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下意識地側(cè)耳傾聽。林星野壓低了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順著風(fēng)飄過來：
“……爸？……我知道……論壇的事……是我做的……”
“……她不一樣……我不管……”
“……顧家？……顧衍？！他……”
“……好……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顧衍”兩個字，如同兩顆冰彈，瞬間擊穿了蘇未晞剛剛升騰起的一絲暖意！她猛地抬頭，看向角落里的林星野。只見他背對著她，握著手機(jī)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祝秤巴赋鲆环N前所未有的緊繃和……壓抑的憤怒？
電話那頭的人，提到了顧衍？林家……和顧家……有什么關(guān)系？
林星野掛斷了電話，在原地站了幾秒，似乎在平復(fù)情緒。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大步走了回來。
他的臉上沒有了剛才那種燃燒的野性和不顧一切的熾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沉的、壓抑的凝重。他走到蘇未晞面前，眼神復(fù)雜地看了她幾秒，那目光里翻涌著太多蘇未晞看不懂的情緒——關(guān)切、憤怒、不甘，還有一絲……深深的忌憚？
“聽著，”林星野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論壇的風(fēng)波暫時壓下去了，但事情沒完。背后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目光銳利地掃過蘇未晞蒼白不安的臉：
“離顧衍遠(yuǎn)點(diǎn)。”
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冰冷的寒意。
“他比你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蘇未晞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將她的樣子刻進(jìn)腦海里。然后，他不再多言，猛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個昏暗的角落，背影很快消失在舞臺深處晃動的光影里。
留下蘇未晞一個人，靠著冰冷的布景板，赤著腳站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
野火的溫暖余燼尚未散去，冰冷的警告已如寒霜降臨。
林星野的庇護(hù)，如同一座搖搖欲墜的堡壘。而顧衍的名字，則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摹⒏愉h利的達(dá)摩克利斯之劍。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撫過臉頰上那殘留的、被他擦過淚痕的地方。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野火灼燒的溫度。
“蘇未晞……”她輕聲念著自己的名字，在這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里，第一次承認(rèn)了這個被竊取的身份下，那個真實(shí)的、千瘡百孔的自己。
“活下去……”她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像嘆息，眼神卻一點(diǎn)點(diǎn)沉淀下來，變得如同淬火的寒鐵，“無論付出什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