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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星穹踏歌

第三章傳送

沉星臺之會的震撼余波尚未平息,林昭檸便被引至蕭家位于孤峰山腹內的核心區域。穿過晶苔點染的幽邃甬道,一股沉凝如實質、混合著草木清氣與星辰微塵的古老氣息撲面而來。林昭檸踏入蕭家會客廳,饒是已有準備,心神依舊為之一奪。

穹頂由整塊巨大的星紋晶石構成,沉星臺的古老星圖被微縮投射其上,億萬光點無聲流轉,仿佛將浩瀚星河囚于方寸之間。四壁是未經雕琢的天然靈玉璧,嶙峋起伏,其內蘊藏的天然靈脈如活物般緩緩流淌,散發出溫潤柔光,在玉璧表面勾勒出變幻莫測的玄奧符文。幾顆懸浮的“月魄珠”灑下清冷輝光,將巨大的溫玉圓桌和座椅映照得溫潤通透。這里沒有世俗的喧囂,只有時間沉淀的智慧與星空的低語。

“哈!林丫頭!可算把你盼來了!”一個清朗中帶著三分戲謔的聲音打破了廳內的靜謐。只見流云港少主---云岫---斜倚在一張玉椅上,錦藍袍袖滑落,露出半截手腕把玩著一枚流光溢彩的貝殼。他身旁,落日堡的---雷烈---像一座鐵塔般矗立,正用一塊磨刀石“嚓嚓”地打磨著他那柄名為“---碎岳---”的駭人巨斧,火星在清冷光線下飛濺。

“云岫,雷大哥!”林昭檸展顏一笑,緊繃的神經稍松。林昭緊隨其后,目光銳利地掃過廳堂,尤其在那些流動的玉璧符文上多停留了一瞬。

“這位小哥是?”云岫饒有興致地挑眉,看向氣質沉靜卻隱含鋒芒的林昭。

“舍弟,林昭。”林昭檸側身介紹。

“哦?林家新秀?幸會!”云岫笑嘻嘻拱手,眼神探究。雷烈也停下磨斧,聲如悶雷:“林昭兄弟!”

林昭頷首回禮,姿態不卑不亢:“云少主,雷大哥。”

“哼?!币宦晭撞豢陕劦那謇浔且魝鱽???拷鼉缺诘挠褡琅裕n茫城的--/沈冰璃---端坐如冰雕。她一身雪色裘衣,纖塵不染,指尖正輕輕拂過面前玉案上凝結的一層薄霜。她的目光如同極地寒風,掠過眾人,在林昭身上停頓剎那,隨即移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濁。

“沈仙子安好!”云岫夸張地行了個禮,“您這冰肌玉骨的,坐這兒不嫌涼?。俊被貞闹挥猩虮Ц淙值膫阮?。

就在此時,廳內光線驟然一暗。

并非光源熄滅,而是所有光線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吸附,匯聚向廳堂中央一處晶壁的陰影之中。那陰影蠕動、拉伸,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又迅速凝聚成形。

—蕭沉鈞—,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如同陰影的具象化。

他依舊是那身毫無裝飾的玄色勁裝,身形挺拔如孤峰絕仞。他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當他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如同淬煉了千年寒鐵的眼眸緩緩掃過眾人時,整個星穹會客廳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月魄珠的光輝似乎黯淡了,玉璧流淌的靈光也凝滯了幾分。云岫臉上的笑容僵住,雷烈握緊了斧柄,沈冰璃撫霜的手指停頓,連林昭檸都感到呼吸微微一窒。林昭則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幼獸。

蕭沉鈞的目光最終落在林昭檸身上,冰冷,審視,帶著一種非人的精準衡量。片刻,他移開視線,聲音如同兩塊玄冰碰撞,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人齊了。”

僅僅三個字,卻宣告了他對此行絕對的掌控權。

“蕭少主!”云岫率先反應過來,努力擠出笑容,試圖活躍被凍結的氣氛,“您看,咱們這趟可是提著腦袋去探那鬼門關!您老人家神通廣大,能不能給大伙兒透個底,那傳送陣對面,到底是個什么光景?是仙山福地,還是修羅血海?。俊彼曛郑凵窭锸钦媲械撵?/p>

蕭沉鈞的目光如冰錐般刺向云岫,后者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

“未知?!笔挸菱x吐出兩個字,毫無波瀾,“空間坐標紊亂,落點無法預測??赡苁俏滞?,可能是絕地,也可能是……虛空?!?/p>

“嘶……”雷烈倒抽一口冷氣,粗聲道:“那豈不是全憑運氣?這……這他娘的也太懸了!”

“所以??!”云岫一拍大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夸張的緊張,“各位!保命的家伙什兒!都帶足了嗎?趕緊拿出來亮亮相!別藏著掖著了!蕭少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他看向蕭沉鈞,試圖尋求認同。

蕭沉鈞面無表情,但也沒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著,如同在審視一群即將奔赴戰場的士兵在展示武器。

得到默許,云岫立刻來了精神。他手指在腰間一個看似不起眼的錦囊上一抹,一道微光閃過,一個結構極其精密、由無數細小的星辰金齒輪和水晶透鏡組成的羅盤出現在掌心,羅盤中央的指針正瘋狂地無序旋轉,發出細微的嗡鳴。

“瞧!我們流云港壓箱底的‘—星羅盤—’!”云岫小心翼翼地托著羅盤,“甭管掉進哪個犄角旮旯,只要頭頂還有星星,它就能給指個大概方向!還能感應到附近強大的能量源,提前預警!寶貝吧?差點被我爹打斷腿才摳出來!”

雷烈甕聲甕氣地接話:“俺就靠‘—碎岳—’吃飯!不過……”他蒲扇般的大手從懷里掏出一個黑沉沉的、布滿猙獰獸紋的金屬拳套,拳套關節處鑲嵌著幾顆暗紅如凝固巖漿的晶石,一股灼熱暴烈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與廳內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抗,“堡主給了這個,‘—熔核拳套—’!一拳下去,山都能崩個口子!就是用過一次,自己也得脫層皮!”他掂量著拳套,眼中兇光閃爍,仿佛已經迫不及待想試試威力。

沈冰璃玉手輕抬,從雪袖中滑出一枚鴿卵大小、通體剔透、內部仿佛有暴風雪永恒肆虐的冰珠——‘—霜魄珠—’。珠現的剎那,廳內溫度驟降,玉桌表面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連漂浮的月魄珠光芒都仿佛被凍結了。

“霜魄珠?!鄙虮У穆曇舯戎樽拥暮畾飧?,“十丈冰封,或凝冰壁。反噬入骨。”言簡意賅,字字如冰錐。

眾人的目光自然聚焦到林昭檸身上。

林昭檸從容一笑,指尖拂過腕上那只翠綠欲滴、仿佛有生命般流淌著溫潤光華的‘—凝神玉—’手鐲。接著,她取下腰間一枚青玉環佩,指尖輕點,玉環瞬間如水波般延展、變形,化作一面覆蓋半身的、由無數細密青色鱗片虛影構成的護盾,正是‘—青鱗甲—’的防御形態。

“寧城小門小戶,只有這兩樣傍身?!绷终褭幷Z氣平和,“凝神定魂,青鱗御敵。希望能護得一時周全?!?/p>

她話音剛落,一直沉默的林昭,忽然從貼身衣襟內取出一個物件。那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造型極其古樸、表面布滿銅綠銹跡、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銅小鈴鐺——‘—引路鈴—’。

“這個……”林昭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追憶,“是舊物。傳說在徹底迷失時搖響它,能聽到……指引歸途的聲音?!彼揲L的手指緊緊握住鈴鐺,指節微微泛白,仿佛握著什么沉重無比的東西。

看著那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的鈴鐺,云岫嘴角抽搐了一下,雷烈也撓了撓頭,連沈冰璃冰冷的眼中都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這玩意兒,實在不像能保命的東西。

就在云岫忍不住要開口調侃時,一直如同冰冷雕塑般的蕭沉鈞,動了。

他踏出一步,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大廳中間,他手腕一翻,一枚長約兩寸、寬僅一指、通體漆黑如墨、表面卻仿佛鑲嵌著無數流動的銀色星屑的令牌出現在掌心。令牌沒有任何紋飾,只在中心,一個由純粹星光凝聚而成的篆體“—空—”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

“‘—空蟬印—’?!笔挸菱x的聲音依舊冰冷,如同法則的宣告“絕境時捏碎,或可撕裂空間,隨機遁離。僅一次,后果未知?!?/p>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枚流淌著星屑的黑色令牌—這法器可太好用了,不愧是蕭家!

“法器該用就用,保命為上!??!接下來我們討論突發狀況!”

空氣沉靜了一會兒……

“喂喂喂!都別傻愣著了!”云岫猛地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重的寂靜,聲音帶著刻意的活力,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氛圍,“咱們合計合計了!蕭少主說落點全看老天爺心情!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咱們被那破陣給‘噗’地一下,撒胡椒面似的扔到天南地北去了,那可咋整?總不能各自為戰,老死不相往來吧?”他環視眾人,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雷烈粗聲道:“云老弟說得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分開了,連個照應都沒有,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沈冰璃冰冷的聲線響起,如同冰珠落玉盤:“集結地點,必須明確,且唯一。”這是她進來后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也直指核心問題?!獩]有外援,協作更顯必要—。

林昭檸立刻收斂心神,思路清晰:“不錯。我們需要一個無論在何種環境下,都最有可能被所有人識別、并最終能夠抵達的‘錨點’。”她腦中飛快閃過異世界可能的景象:山川、河流、荒漠、森林、巨城……“什么樣的地方,才夠“有名”?才夠“中心”?

“最有名的地方?”云岫摸著下巴,眼睛滴溜溜地轉,流云港少主的見識此刻發揮了作用,“通常來說,一個世界最有名的,無非幾種:要么是世界之巔,最高最大的山!要么是萬流歸宗,最廣闊的?;蚝?!要么就是……文明的中心,最大最繁華的都城!或者是……有什么獨一無二、隔著八百里都能看見的奇觀,比如一根通天巨柱啊,一棵遮天蔽日的神樹啊之類的!”

“俺覺得山靠譜!”雷烈一拍大腿,震得玉桌嗡嗡作響,“山就在那兒,跑不了!夠高夠顯眼!甭管落到哪兒,抬頭看最高的那座山,往那兒爬就對了!實在不行,俺用斧頭劈出一條路來!”他眼中閃爍著蠻勇的光芒,仿佛這能驅散對未知的恐懼。

沈冰璃微微頷首,算是認同:“山脈,地標穩固,不易變遷。優于人造城池。”冰冷的理性讓她同樣傾向于自然奇觀。

林昭檸沉吟片刻,目光掃過眾人:“云岫說的有道理。但我們必須考慮多種可能。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明顯遠超群山的巨峰?或者我們不幸那在與世隔絕、根本看不到外界的地方?又或者,那個‘最有名’的地方,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她的聲音平靜,卻將最壞的可能性攤開在眾人面前。

廳內氣氛再次一凝。云岫臉上的輕松也消失了,眉頭緊鎖:“那……那怎么辦?總不能瞎貓碰死耗子吧?”

“我們需要一個‘概念’,一個‘信念’,”林昭檸目光變得堅定而明亮,如同穿透迷霧的星辰,“一個不僅有名,而且其‘存在’本身就能被這個世界的生靈廣泛傳播和認知的核心。它可能是一座山,一片海,一座城,但更重要的是——它必須是那個世界公認的‘中心’,是萬流歸宗之地,是傳說起源之所,是能量匯聚之點!”她說著,看向一直沉默的林昭,“阿昭剛才提到的‘世界中心’,這個想法很好。我們需要尋找的,就是那個被異世界眾生所共同仰望的‘世界之臍’!”

“世界之臍?”云岫眼睛重新亮起,“對!就是它!甭管它具體是啥樣,只要咱們都認準了這個‘中心’的概念,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總比漫無目的強!就算暫時找不到,沿途打聽‘世界中心在哪里’,也總能獲取關鍵信息!這比找一座具體的山或城,目標更明確,范圍更廣!”

沈冰璃再次點頭,冰眸中閃過一絲贊同:“‘中心’概念,普適性強。可操作。”這已是她難得的肯定。

雷烈撓撓頭,咧嘴一笑:“行!聽你們的!就往那世界的‘肚臍眼’奔!聽著就帶勁!”

“好!”蕭沉鈞一錘定音,指尖在光滑的玉桌上快速劃動,留下一個由五個簡潔符號交織而成的印記,“那么,我們此行的終極集結目標,就是——尋找到并抵達那個異世界被公認為‘世界中心’的地方!無論它是什么形態!沿途,務必留意所有關于‘中心’的信息、傳說、地圖!同時,留下這個—五方印記—!”他指著桌上的圖案,“這是我們五大勢力共同的標記!刻在不起眼但穩固的地方,石頭、巨樹、遺跡殘垣皆可!方便后來者辨識和追蹤方向!若有人先到‘中心’,務必建立據點,豎起我們五方的旗幟,等待其他人!”

他頓了頓,語氣無比鄭重,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人:“我們生存的鐵則: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向‘世界中心’靠攏!不要逞強,不要冒不必要的風險!活著,才有希望重逢!活著,才能找到新家園!”

“明白!活下去!找到那肚臍眼!”雷烈低吼,眼中燃起斗志。

“放心吧!”云岫拍著胸脯,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云岫別的本事沒有,保命、套話、找路的本事一流!定把這‘世界中心’的底細摸清楚!”

沈冰璃微微頷首,玉指在五方印記上輕輕一點,留下一道細微的冰痕:“印記,可行。竭力?!?/p>

林昭沒有言語,只是深深地看著林昭檸,重重點頭,緊握著引路鈴的手微微顫抖,眼神里是無聲的誓言:我會活下去,找到你,找到我們的‘中心’。

云岫再次抓起桌上的玉杯,里面澄澈的靈露映著月魄珠的清輝:“來!各位!這杯,敬咱們的‘世界之臍’!也敬咱們自己——”

雷烈端起杯子,杯中的靈露微微晃蕩:“敬咱們的拳頭夠硬,命夠大!”

沈冰璃沉默舉杯,杯壁瞬間凝結出美麗的霜花。

林昭檸也舉起杯,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充滿決絕的臉龐,最后落在林昭身上,聲音清越而堅定,穿透了星穹的寂靜:

“為了歸途!為了……新世界的家園!”

蕭沉鈞收斂氣勢,默默舉杯。

“為了歸途!為了家園!”云岫和雷烈齊聲應和,聲音在玉璧間碰撞。

林昭握緊了手中的引路鈴,仿佛從中汲取著力量,聲音低沉卻清晰地融入其中:“為了歸途?!?/p>

幾只承載著沉重希望、未知命運與純粹信念的玉杯,在星穹玉璧的清冷輝光下,再次輕輕相碰。

“?!?/p>

清脆的響聲,如同穿越時空的鐘鳴,在這古老靜謐的廳堂中久久回蕩。這不再是依靠外物的壯行,而是純粹依靠自身意志與同伴約定的誓言之聲。他們即將踏入的,是連星辰都無法指引的黑暗深淵,唯一的航標,便是心中共同認定的方向——世界的中心,亦是他們漂泊靈魂最終要抵達的、名為“歸途”與“家園”的希望彼岸。

司燊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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