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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星穹踏歌

第七章靈犀

林昭檸在青云分門的日子,如同行走于蛛網之上。白日里,她與其他新入門弟子一同在靈田中勞作,研習基礎的《乙木培元訣》與靈植催生術。她刻意壓制著無垢靈體的本能,催生靈草的速度僅維持在中等偏上,既不惹眼,也不至于墊底。然而,那份對草木精微至極的感知力,以及對乙木靈氣近乎本能的親和,如同夜明珠置于暗囊,光華難以盡掩。趙長老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落在她身上時,總帶著一絲令人脊背生寒的探究,仿佛在審視一件稀有的材料。

危機,在第五日深夜猝然降臨!

萬木原深處那壓抑了數日的嘶吼終于爆發!不再是零星的窺探,而是如同海嘯般的獸潮咆哮!大地在腳下呻吟震顫,無數雙幽綠色的獸瞳如同地獄之火在漆黑的林海中驟然點亮,匯成一片洶涌移動的死亡光潮,朝著青云分門狂撲而來!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腥臊與狂暴的妖氣,令人窒息。

“獸潮!鐵背妖狼群!還有噬魂藤妖!”守夜弟子凄厲的警報撕裂了夜空。

分門瞬間陷入煉獄!刺耳的警鐘長鳴如同喪音,弟子們驚慌失措地從竹屋中沖出,倉促結陣。然而來襲的妖獸數量遠超預計,更夾雜著數頭氣息堪比筑基初期的頭狼和藤妖首領!護山大陣那微弱的青色光幕在狂暴沖擊下劇烈搖晃,裂痕蛛網般蔓延,岌岌可危。

趙長老的身影出現在最高處的觀星臺上,青銅羅盤懸浮頭頂,指針瘋狂旋轉。他臉上毫無慌亂,反而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眼底閃爍著貪婪的光。“慌什么!啟動‘乙木回春陣’,固守靈田核心!”他的命令下達,弟子們如同提線木偶,下意識地操控靈田陣法,道道青色光柱從靈田節點升起,試圖交織成防御之網。

但林昭檸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氣息!這所謂的“乙木回春陣”,汲取的并非純粹的天地靈氣,而是靈田中所有靈草、乃至腳下這片萬木原古樹深藏的生命本源!陣法的光芒帶著一絲不祥的暗紅,所過之處,那些被催生靈草瞬間萎靡凋零,連帶著扎根的靈土都泛起灰敗死氣。更可怕的是,陣法的核心節點,赫然就是那幾株被嚴密看守、爭奪不休的“地脈血參”所在的位置!血參根部,不知何時已被埋下了四根刻畫著扭曲符文的暗紅色石柱——正是那晚黑影欲挖而未得的血參柱!

“地脈祭魂大陣!他以獸潮為引,借弟子之手,強抽萬木原生機煉邪陣!”木靈在林昭檸識海中尖叫,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憤怒。

就在這時,趙長老眼中厲芒爆射,手中那枚刻著“蝕骨”印記的木紋戒指黑光大盛!他猛地將羅盤拍向地面,聲音嘶啞如夜梟:“陣起!以萬木精魂為引,鑄我蝕骨靈器!”

轟——隆——!

整個青云分門地動山搖!四根血參柱爆發出沖天的暗紅血光,瞬間吞噬、扭曲了“乙木回春陣”的青色光柱。一個覆蓋整個分門的巨大、邪異的血色陣法在夜空中轟然浮現!無數弟子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他們催動陣法的靈力被強行逆轉,化作血陣的養料,生命精氣和靈根本源被瘋狂抽離!身體肉眼可見地干癟下去,如同被瞬間風化的朽木!連帶著萬木原無數參天古樹也發出痛苦的哀鳴,枝葉迅速枯黃凋零,磅礴的乙木生機被強行掠奪,化作滾滾洪流,注入血陣中心。

血陣中心,一股令人靈魂凍結、頭皮炸裂的邪惡氣息正在急速凝聚,隱隱化作一枚巨大、猙獰、散發著不祥怨念的骨釘虛影——萬魂蝕骨釘!

“趙通!你這叛徒!竟敢背叛宗門!”一聲飽含驚怒的厲喝如九天驚雷炸響!分門掌門陳青陽終于現身,須發怒張如狂獅,手持一柄青光湛湛的靈劍,踏空而來,劍光化作匹練,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斬向血陣核心的趙通!

“老東西,憑你這腐朽之軀,也想阻我通天之路?”趙通狂笑,周身黑氣翻涌如墨浪,頭頂羅盤射出數道污穢邪異的黑光,輕易便擋住了陳青陽的劍光。黑氣凝聚成一條鱗甲上刻滿弟子姓名的猙獰巨蟒,狠狠撞在陳青陽胸口!

噗!陳青陽如遭重錘,鮮血狂噴倒飛而出,氣息瞬間萎靡如風中殘燭。

“快!毀掉祭壇四角的血參柱!那是陣眼!”陳青陽掙扎著嘶吼,將手中青云劍猛地插在血陣邊緣,劍身爆發的最后一點青光如同風中殘燭,勉強延緩了一絲血陣的吞噬速度,但他本人已是油盡燈枯。

林昭檸目眥欲裂!她親眼看著幾名相熟的弟子在血光中化為枯骨飛灰!萬木原的悲鳴如同億萬根尖針刺入她的靈魂!袖中的木靈更是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悲憤嘶鳴,它感受到了這片養育它的森林本源正在被邪惡力量玷污、吞噬!一股源自血脈的憤怒與守護之意在她胸中轟然炸開!

“需要…青葉之魄…本源…吞噬…”木靈斷斷續續的意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傳入林昭檸腦海。它感受到了唯一的生路——在血陣徹底完成、萬木本源被污染前,以無垢靈體為橋梁,主動吞噬這被強行抽取的磅礴生機!置之死地而后生!

沒有時間了!

林昭檸眼中閃過玉石俱焚的決然,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蘊含著無垢靈體本源精氣的精血噴出!雙手瞬間結出樹爺爺親傳的、玄奧無比的“萬木歸靈印”!指訣變幻,引動天地共鳴。

“以我靈血為契,引萬木歸源!”清叱聲穿透血光與哀嚎,響徹夜空!

剎那間,天地異變!

那原本被血陣強行抽取、洶涌涌向骨釘虛影的磅礴乙木生機洪流,仿佛受到了至高無上的本源召喚,猛地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隨即竟硬生生調轉方向,如同百川歸海、萬鳥投林,瘋狂地朝著林昭檸奔涌而來!她眉心的青葉之魄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翠綠神光,如同一顆初生的星辰,又似一個無底的深淵,貪婪地吞噬著這來自整片萬木原的浩瀚生命能量!

“不好!她要截取萬木之魄!”趙通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駭和暴怒!“阻止她!碾碎她!”他厲吼著,狀若瘋魔,不顧一切地催動羅盤,更多的污穢黑氣化作無數森然骨矛,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刺向林昭檸!

遲了!

被林昭檸引入體內的萬木本源太過浩瀚,遠超她當前的修為所能承受!她的經脈瞬間鼓脹欲裂,皮膚下青筋暴凸如虬龍,鮮血從七竅滲出,染紅了月白長袍!毀滅的邊緣近在咫尺!但就在這生死一線,她袖中的木靈發出了震徹靈魂、充滿洪荒氣息的長鳴!

木靈主動脫離了林昭檸的衣袖,化作一道純粹到極致的碧綠光團,懸浮在她身前。它如同最虔誠的信徒,瘋狂地吸納著涌入林昭檸體內、即將撐爆她的萬木本源!光團在急速膨脹、變形,生命層次在發生著不可思議的、本質的躍遷!仿佛一顆星辰正在孕育!

“吼——!!!”

一聲仿佛來自洪荒太古、威嚴神圣的嘶吼響徹天地,壓過了血陣的哀鳴與獸潮的咆哮!碧綠光團猛然炸開,刺目的青光讓血陣都為之暗淡失色!光芒中,一只神駿非凡、氣息蒼茫的生靈踏光而出!

形似幼犀,通體卻如最上等的青玉雕琢而成,溫潤中蘊藏著開天辟地的偉力。體長三尺,四蹄踏地,蹄下竟自然生出碧綠的苔蘚與微小的靈花,步步生蓮。最神異的是它背負著一株嫩綠欲滴、散發著濃郁生機的幼苗虛影,以及頭頂那根晶瑩剔透、仿佛能刺破蒼穹、洞穿虛空的獨角——**建木靈犀**!傳說中洪荒靈根的守護者!

進化完成的建木靈犀幼崽,金綠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純凈的憤怒火焰。它仰天又是一聲長嘯,聲波滌蕩污穢!頭頂獨角驟然射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翠綠光柱,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直沖云霄!

光柱所過之處,趙通布下的污穢黑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滋滋”的哀鳴,瞬間冰雪消融!那四根作為陣眼的血參柱更是劇烈顫抖,柱身上的血色符文如同被灼燒的毒蟲,寸寸崩解湮滅!整個地脈祭魂大陣被這道蘊含無盡生機的凈化之光,硬生生撕裂開一道巨大的、無法彌合的傷口!

“不可能!蝕骨老祖的傳承…怎么會…被破?!”趙通驚駭欲絕,他感受到自己與陣法的聯系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生機之力強行切斷!恐怖的反噬之力洶涌倒灌!他手上的木紋戒指“咔嚓”一聲碎裂,無數細小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骨蟲竟從他體內皮肉之下瘋狂鉆出!他瞬間變成了一個蠕動的人形蟲巢!

建木靈犀金眸如電,瞬間鎖定這邪穢之源!前蹄猛地一踏地面!

“嗡——!”

一圈柔和的、卻帶著無上凈化之力的青色光暈以它為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光暈過處,那些猙獰蠕動的骨蟲如同被神圣烈焰灼燒,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瞬間化為飛灰湮滅!唯有一枚純凈剔透、如同最頂級翡翠雕琢而成的“青葉之魄”懸浮在趙通原先站立的位置,緩緩飛向林昭檸,融入她眉心的印記。

血陣崩解,邪氣潰散。被強行抽離的生命精氣化作無數青綠色的、充滿生機的光點,如同倒流的星河,紛紛揚揚地灑落回枯萎的靈田和衰敗的古樹。肉眼可見的,焦黑的土地貪婪吮吸著光點,重新煥發生機,枯黃的枝葉以驚人的速度抽出嫩芽,綻放新綠。那些被陣法波及、尚未死去的弟子,蒼白如紙的面容上也迅速恢復了血色,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致命的危機并未完全解除!失去了血陣的壓制與震懾,狂暴的獸潮從短暫的呆滯中恢復,再次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帶著被愚弄的狂怒,更加洶涌地撲向殘破不堪的分門!殘余的弟子們剛剛劫后余生,面對這更加兇猛的獸潮,臉上再次布滿了絕望。建木靈犀雖強,但剛剛完成進化,力量消耗巨大,且只是幼體,獨角上的光芒明顯暗淡了許多,氣息也顯得有些萎頓。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之際!

林昭檸懷中,那枚一直貼身佩戴、從未有過異動的**炎黃古玉**,驟然變得滾燙!一股蒼茫、浩瀚、仿佛承載了萬古歲月與無盡山河意志的磅礴氣息,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轟然爆發!

一道虛影自古玉中投射而出,迅速凝實。

那是一位身著古樸玄色冕服的老者,面容模糊在時光長河的塵埃之后,唯有一雙眸子,如同承載了星辰生滅、宇宙輪回,深邃無盡,漠然俯視眾生。他僅僅是虛立空中,一股無形的、源自亙古的威嚴便彌漫開來,讓洶涌撲來的獸潮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嘆息之壁!最前方的妖狼哀嚎著癱軟在地,瑟瑟發抖;狂暴的藤妖也恐懼地蜷縮起所有藤蔓,如同受驚的毒蛇。

“聒噪。”器靈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如同九天法旨,直接響徹在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最深處,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并未看那些螻蟻般的妖獸,只是抬起虛幻的手指,朝著獸潮涌來的方向,隨意地、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麗奪目的光華。只有一股無形無質、卻宏大至難以想象、仿佛能凝固時空的**空間禁錮之力**瞬間降臨!以青云分門為中心,方圓數里內的空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按下了暫停鍵。所有奔騰的妖獸、搖曳的草木、飛揚的塵土,甚至空氣中流動的靈氣,都徹底凝固!時間,仿佛在此刻陷入了永恒的琥珀!

萬籟俱寂!整個世界只剩下凝固的獸潮雕塑、驚愕呆滯的弟子,以及那懸浮空中、散發著亙古永恒氣息的玄衣器靈虛影。絕對的寂靜,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心悸。

“炎黃…古玉…”林昭檸望著那虛影,感受著血脈深處傳來的微弱而清晰的共鳴,心神劇震。她終于明白,父親鄭重交給她的,絕不僅僅是一件冰冷的信物!而是沉甸甸的傳承與守護。

器靈虛影緩緩轉頭,那雙蘊含無盡星辰的眸子,似乎穿透了林昭檸的身體,落在了她身后那頭神異非凡的建木靈犀幼崽身上,也落在了她眉心跳動著生機的青葉之魄上。片刻后,虛影發出一聲幾不可聞、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嘆息,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了然。

“劫數方啟…好自為之…”古老而滄桑的聲音,直接在林昭檸心間最深處響起,如同洪鐘大呂。

話音未落,器靈虛影迅速變得透明、稀薄,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沒入林昭檸胸前的古玉之中。古玉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復成溫潤的模樣,只是那玉質表面,似乎多了一道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裂痕,無聲訴說著代價。

隨著器靈消失,那凝固的空間瞬間恢復流動。然而,被那無上威嚴徹底震懾、碾碎了所有兇性的獸潮,早已魂飛魄散,如同驚弓之鳥,發出恐懼到極致的嗚咽,夾著尾巴,倉皇失措地掉頭,潮水般潰退回了萬木原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滿地狼藉。

晨曦,終于刺破了最后的黑暗,將溫暖而充滿希望的光芒,灑在滿目瘡痍卻又頑強煥發著微弱生機的青云分門之上。

斷壁殘垣間,陳青陽掌門拄著斷裂的青云劍,艱難地支撐起殘軀。他望著林昭檸身后那頭散發著純凈磅礴生機、正親昵地用鼻子蹭著她手掌的建木靈犀幼崽,又望向她胸前那枚溫潤的古玉,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劫后余生的復雜,以及…一絲了悟的敬畏。

“建木靈犀…傳說中的洪荒守護…還有那枚古玉…”他聲音嘶啞,喃喃自語,如同夢囈,“原來…樹老臨終前的預言…‘青葉引路,古玉鎮劫’…是真的…”

林昭檸撫摸著眉心溫熱的、仿佛與整片森林同呼吸的青葉之魄,感受著體內奔涌的、與建木靈犀緊密相連的磅礴生命力量,以及胸前古玉殘留的、那來自亙古的余溫。她抬眼望向東方初升的、噴薄而出的朝陽,眼神變得如同磐石般堅定,再無半分迷茫與恐懼,唯有一片澄澈明凈的道心。

“最后的獻祭者…”她低聲重復著之前冥冥中感受到的宿命詞匯,此刻卻如同淬火的精鋼,冰冷而堅韌。她彎腰,從祭壇冰冷的灰燼中拾起半塊焦黑的木牌——正是之前弟子們爭奪不休的那株血參幼苗的載體。此刻,在靈犀幼崽純凈氣息的無聲滋養下,那焦黑的木牌邊緣,竟頑強地、奇跡般地探出了一絲鮮嫩欲滴、充滿無限生機的綠芽。

生命不息,道途不止。前方縱是刀山火海,凌霄山巔,終將踏足。

司燊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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