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火燭…”三更的鑼已響,汪家大院燈火通明,祠堂里高座上坐滿了人,底下也是烏泱泱擠滿了人,大家靜默著,尤其是地下人,大氣不敢出一口。
汪家庶出的長子汪嗣覃死了,在風(fēng)滿樓里醉死的,死的實在是…
汪家當(dāng)家的老爺子汪福興被氣得一病不起。
三天前歐洲來的信,在外留學(xué)的嫡長子汪嗣嵐感染了嚴重的流行病。
看來汪家這一房八成是要完蛋了,汪家這么大的家業(yè)可怎么辦?
“回來了!老爺,太太!回來了!”下人長根連滾帶爬地沖進祠堂,喜極而泣,連連磕頭。
當(dāng)家夫人秦氏忙問道:“誰回來了?”
長根淚流滿面,抬起頭道:“太太!是大小姐帶著大少爺回來了!”祠堂里一陣靜默。
“喲,忙著哭喪,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出來接我么?一個庶子,賤奴罷了,死了就死了,嫡出的爺爺姑奶奶回來就不知道伺候了?”汪荊茗邊走邊罵,踹開祠堂的門簾子,把手提箱一扔,徑直走到汪福興座前鞠過躬就算請過安了。
妾室李氏跪在汪嗣覃靈柩前,哀嚎起來:“嗣覃今兒頭七呢!大小姐您嘴上可饒饒吧!嗣覃聽了該不高興了呀…”
汪荊茗走到靈柩前,一腳踢翻了火盆子,冷哼道:“頭七?怨不得祠堂這么味兒,臭了吧?還不高興?嫌我說話難聽就滾出汪家!”
汪荊茗斜睨了李氏一眼,冷哼一聲:“你又是個什么東西,祠堂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來人啊,把這個東西拉下去給汪嗣覃陪葬!”
滿座高堂頓時私語起來,伴隨著李氏凌厲刺耳的尖叫,外面驚雷一閃,照亮了汪荊茗冷漠的臉。
打更的猛敲起鑼來:“雷公怒雨!下雨啦!”
“逆女…逆女!咳咳咳…”汪福興猛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噴在地上。
汪荊茗高喝一聲:“來人啊,扶老爺回房休息?!蓖羟G茗招招手,長根背起汪福興回了前院。
汪荊茗撣了撣長衫上的灰,端坐在汪福興的位置上。祠堂里還是一片寂靜,只有汪荊茗指尖上的念珠轉(zhuǎn)動碰撞發(fā)出的聲響。
“荊茗…”秦氏站在一旁,忍不住要開口。女子僭越坐在高位上,不成體統(tǒng),張口哭喪閉口陪葬,實在是…真是缺乏管教!
汪荊茗瞥了她一眼,道:“來人,給母親請座子。”秦氏搖頭擺手,怯懦地看了看族里其他長輩,抓住汪荊茗的胳膊,道:“荊茗呀,女子怎可…”
汪荊茗一把拂開她的手,目不斜視面向眾族人,緩緩道:“母親,父親他可有配藥?”
秦氏愣了一下,點點頭:“啊,自然是有的?!?/p>
“父親等候我回家,晚睡了這么些時辰,身子是靠不住的,我看他啊,需要再服用一晚藥才好。別人煎藥我是不放心的,勞煩母親受累去給父親煎藥吧。來人!請母親下廚煎藥!”汪荊茗別過臉去,不看她。
秦氏被下人簇擁去了廚房。祠堂又是一片死寂。
“大哥汪嗣嵐,身染瘧疾,歐洲那邊不肯賣藥給我,這次也是聽說父親染病,不得已帶著大哥回國了。各位若是有藥,不要吝嗇,一方有難求大家?guī)兔Α!蓖羟G茗倚在靠背上,一手撐頭,另一手搭在翹起的二郎腿上。哪里有半分求人的樣子?
實際上,求這群家伙,跟沒說一樣。要不是汪嗣嵐快死了個屁的了,她才懶得問他們有沒有藥。
眾人一陣唏噓,嘰嘰喳喳了好一頓,最后為首的汪福隆回道:“大侄女兒,這瘧疾是不治之癥!你呀就甭求藥了,你爹不行你哥不行的,你最好就伺候好床前吧!問問你爹這家業(yè)該怎么安置。”
汪荊茗驀地睜開眼,一巴掌拍在桌上:“來人吶!上茶!我久不在家便忘了禮數(shù)么!竟不知給你姑奶奶上茶?”
一嗓子出來,唬得汪福隆忍不住抖三抖。
下人梅子噌噌地端茶上來。汪荊茗端起茶,用茶蓋撇撇茶沫,抿了一口,才轉(zhuǎn)頭問道:“二叔你說什么?嗯?你這歲數(shù)真是大了,聲音細的跟蚊子似的,勞煩您再說一遍?”
汪福隆的妻楊氏向來看不慣這死丫頭,尖酸刻薄道:“你還有臉坐在這?你才是久不在家忘了禮數(shù)!怎么跟你二叔講話的?”
汪荊茗冷哼一聲把茶潑到楊氏身上,冷冷道:“嬸娘是大家閨秀,最有禮數(shù)了!您最會講話呀,那么會講,怪不得祠堂的八哥今兒不講話了,原是說不過嬸娘的。”
“啪——”茶碗落地摔的稀碎,嚇得楊氏退了兩步。
“茶涼的,再上一碗。”汪荊茗彈了彈指尖上的水珠。
沒人敢再開口了。汪荊茗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舟車勞頓從亞平寧回到北平,回來還得對付這群狗東西,這簡直就是上輩子造了八輩子孽。
休息了一陣,汪荊茗緩緩睜開眼,抿了一口熱茶,道:“汪嗣覃怎么死的,我已知曉,著實令人不齒!把父親氣病,是有罪,其母李氏無能教育啊,陪葬都算是輕饒了。父親病重,大哥嗣嵐又身染瘧疾,這家業(yè)向來是傳嫡不傳庶,所以么…”
汪福隆一聽這話,頓時挺直了腰桿!傳嫡不傳庶?他和福興是一母同胞,嫡出的親兄弟倆,福興一走,嗣嵐不行,這家業(yè)可不就是他的了么!
楊氏臉上也笑開了花!這汪荊茗雖然缺乏禮教,但還是知道大局明白規(guī)矩的嘛!以后福隆繼承了家業(yè),還是可以考慮考慮給汪荊茗留點的。
“家業(yè),應(yīng)我大哥囑托,我會接手管理操辦。各家有想著出力幫工的,都是本家,我不會拒絕。”汪荊茗把茶碗輕輕墩在桌上,食指捻了捻手上的水珠。
楊氏瞪大了眼:“什么?!”
汪荊茗瞥了她一眼:“嬸娘您歲數(shù)大,耳朵不好使就少聽事兒吧?!本o接著,汪荊茗擲地有聲道:“我知道大家都什么心思,我不是跟你們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們。有什么意見給我咽肚子里去,我汪荊茗,還沒死呢!”
門外的雨嘩嘩的下,祠堂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汪荊茗飲盡了茶,邪睨著掃了周圍一眼,勾勾嘴角,道:“還有事嗎?難道等著我伺候你們吃早晨飯?沒事就滾吧?”
汪裕隆咳嗽了兩聲,說:“我記得嗣嵐有門親事,是清皇親的富察氏,盡早娶進來沖沖喜,趁著嗣嵐還行,綿延一下子嗣,萬一是個兒子,汪家也還能有后啊?!?/p>
汪荊茗思襯著點點頭:“二爺好提議,趕明兒我就去富察府求娶去?!?/p>
說罷,汪荊茗揚聲道:“來人啊,送二爺玉絲枕一個?!?/p>
汪裕隆妻謝氏也連忙從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鐲,包了手帕遞給汪荊茗:“這是你祖奶奶當(dāng)年給我的。聘禮是少不得的,二奶奶給你添一件,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汪荊茗點點頭,示意梅子接下?!皝砣?,送二奶奶金手釧子一對,金絲楠木一根?!?/p>
汪裕隆長子汪福林上前拱了拱手:“我愿出五十兩銀子,愿陪同前去提親?!?/p>
“來人,賞汪福林前街8號門店?!?/p>
凡助我者,我必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