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趁著月色上了去浦口的火車。

富察英蘭望著車窗外，有點恍惚。汪荊茗手中筷子夾起一只小籠包，抵到富察英蘭嘴邊：“吃包子。怎么，舍不得北平？”

富察英蘭紅著眼眶咬住包子，輕輕點頭。

“離開北平，太太怎么辦？汪家那伙人怎么辦？而且，我再也見不到我娘了對嗎？”富察英蘭還是沒忍住，淚水奪眶而出。

汪荊茗又夾起一只包子，喂給她：“如果你想娘，我可以把娘也接來上海。”

富察英蘭伸手接過包子，問道：“那太太呢？”

汪荊茗低著頭道：“吃包子。與其操心一條喪家之犬，不如先填飽肚子。”

富察英蘭輕輕點頭，拿手絹擦擦手，拿起筷子吃小籠包。長林則一直低著頭慢吞吞的吃包子。

困意襲來，富察英蘭兩手撐著頭，緩緩閉上了眼。車廂晃蕩，她睡不安穩。汪荊茗見她打瞌睡，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微皺的眉頭蕩開笑意，英蘭睡著的樣子，像個小孩似的，那么毫不設防。

汪荊茗把手墊在車窗上，另一手摘掉富察英蘭頭上的珠花和發釵。富察英蘭睡熟，一頭歪倒在汪荊茗懷里，頭在汪荊茗肩膀上蹭蹭。

汪荊茗就這么虛抱著富察英蘭。她的發很香，是桂花油的味道。是汪荊茗特地給她買的。

汪荊茗又打量了一下富察英蘭的衣服，她穿的還是從富察府帶來的大袖衫，白底藍花，很是秀氣。

長林在對面趴在桌子上熟睡著。自打汪荊茗囑咐他守好茗善房后走了，他一直聽話守著茗善房，半步不敢離。

富察英蘭約莫睡了六個多小時，嬌哼一聲半閉著眸子抻了抻腰身。揉揉眼睛睜開，就看見汪荊茗棱角分明的側臉。

汪荊茗正一手拿著書，目光專注，心無旁騖。

“醒了啊？”汪荊茗察覺到，便垂下眸子合上書，側過臉來看她。

富察英蘭垂眸點點頭，卻看見她肩膀上的水痕…“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富察英蘭慌忙拿手絹給她擦拭。

汪荊茗含笑著擺擺手：“不用。太累了睡著都這樣。再有幾分鐘就到浦口了，然后在浦口坐船，再轉火車到上海。”

汪荊茗伸手拍了拍長林：“醒醒。準備下車。”

次日中午到達上海。汪荊茗安排婁堇接長林去公館監工，自己則領著富察英蘭去了黃公館。

林桂生接待了二人。“桂生姐，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英蘭。英蘭，這是黃老板的夫人，桂生姐。”汪荊茗輕抿一口茶，介紹道。

富察英蘭坐在汪荊茗身邊點點頭，乖巧地喊了一聲桂生姐。

汪荊茗站起身，說道：“我找黃老板，先去書房等他了。你們剛好可以聊聊。英蘭，我一會兒下來接你。”

富察英蘭聞言，坐到林桂生身邊，點點頭：“你去吧。”

汪荊茗剛到書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黃金榮就回來了。

黃金榮打量了富察英蘭一眼，轉身帶著杜月笙上樓去書房了。

富察英蘭很拘謹，不很會上海話。林桂生問她一句，她答一句。林桂生問道：“你看著歲數不大，念過書沒有？”

富察英蘭青青搖頭：“沒有，但荊茗說過要送我去念書。”

林桂生又捏起富察英蘭的大袖子，問道：“你穿的是你舊時候的衣服吧？怪熱的，也不怎么時興了。荊茗沒有給裁旗袍嗎？現在還是旗袍最時興。”

“還好，不是很熱。旗袍是什么衣服呢？是那種宮里穿的旗裝嗎？”

“不是。就是女人穿的長衫嘛！我身上穿的這一件就叫旗袍了。”林桂生站起身，撣了撣身上旗袍。

富察英蘭艷羨地點點頭：“很好看，很好看…”

林桂生拉著她的手，領著她往房間里走，邊走邊說：“我這里有新做的旗袍和新買的鞋子，你試試吧。以后讓荊茗多給你做幾身，現在上海很流行的。你這個頭發，一會兒我讓理發師給你推個波紋，肯定很好看。”

樓上。汪荊茗把五千元的支票遞給黃金榮：“金榮哥，這是我北平家業賣掉的錢，不多，您別嫌少。以后我還得多多仰仗您。”

黃金榮把支票推回去：“客氣了這不是？拿錢多見外啊！”

汪荊茗低頭含笑把支票放在桌上，從兜里摸出一根金條壓在上面，又推給他：“金榮哥，這是我孝敬您的。我在上海發家怕碰壁，還得是借您的威風來白相，您一定收下！”

黃金榮這才收下，笑笑：“行。那一會兒留下來吃飯吧？我讓桂生親自給你整倆菜。”

汪荊茗說道：“那謝謝金榮哥賞光了。”說著從手上褪下一枚金鑲玉的大扳指，白凈瘦削的纖手拉起黃金榮粗短的手，給他戴上。

“金榮哥，好鞍還得是好馬配，這大扳指我都帶不住，您戴上剛剛好！不嫌吧？”

黃金榮一把握住汪荊茗的手，道：“禮物貴重，就是不知心意怎么樣了。想好在哪里開店了？”

杜月笙低下頭。老板和汪小姐這是在蜜里調油，身為底下人是不能看的。

汪荊茗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粉紅的指尖在桌上的上海地圖上畫圈：“我打算開茶館，白天賣戲晚上賣酒，到時候金榮哥要來捧場嘛！”

黃金榮又拉起汪荊茗的手：“那晚上賣酒，不怕我巡捕房下班了沒人罩著你？”

汪荊茗笑著看他：“我可是金榮哥的好妹子，在這大上海，金榮哥說了算！誰敢招惹我，也得先看看金榮哥愿不愿意呀！”

一句話，把二人的曖昧劃清了，還拍了黃金榮的馬屁。汪荊茗在外吃了七年生活，不算白混。

黃金榮笑著撒開汪荊茗的手，點點頭：“行，下樓吃飯吧。”

三人下樓，各懷鬼胎。

汪荊茗走在前，眼神晦暗。黃金榮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惡心死了！咸豬手揩油佬！等我發家了，第一個弄死你！

黃金榮走在中間，瞇起的小眼睛里滿是算計。汪荊茗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開茶館這不擺明了跟我搶戲院那邊的生意么？剛剛她什么意思？勾引我還是討好我？賤人！

杜月笙走在最后，心底也在默默盤算著怎么拉攏汪荊茗。這個女人不簡單吶！他在黃府混這么久，才混上巡捕房一份薪水，汪荊茗送點錢讓他摸摸手，就能從上海自立門戶了。必須要讓汪荊茗變成自己這邊的人，到時候立開門戶少不得汪荊茗這樣的人才來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