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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明月映芳華

第12章中原孤影

自從那夜倉屋之戰后,林誠提議我改名,以掩蓋身份。于是,從那一刻起,我不再是“朱婉兒”,而是“小七”。一個流亡路上的無名女子。

“小七”……這個名字很平凡,很卑微,卻也很安全。至少,在這個亂世里,不會招來無謂的殺機。

可我心里卻很清楚,我依然是婉兒,是那個曾經在朱府深院里長大的女孩,只是……那座院子早已化作灰燼。

我轉身快步跟上隊伍,不敢再回頭。

我們這一行人,如今只剩下三十余人。原本跟隨的舊部死傷過半,幸存下來的不是傷痕累累,就是眼神空洞。

他們走路時幾乎不再說話,只低著頭,機械地邁步。鐵器的叮當聲、腳步踩在砂石上的脆響,成了唯一的聲音。

林誠依舊走在最前面,神情冷峻,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腰間的藥匣在陽光下泛著暗光,我總覺得,他的每一步都帶著算計。

而何天問……我瞥了他一眼。

他的肩膀比以前更沉重了,不只是因為護著我,還因為這些幸存者都在依賴他。

可是,我能看出,他的眼神里有一絲隱隱的疑慮。昨夜我們才揭穿了一個內奸,誰敢保證,還有沒有第二個?

這支隊伍,就像隨時可能崩裂的麻繩。

走了三天,我們終于見到活人。

一條荒路旁,一個佝僂的老頭蹲在破廟前,手里捧著半碗稀粥,眼神呆滯。看到我們時,他下意識往后縮,像是見到了一群鬼。

“老人家,這里……還住人嗎?”我上前一步,盡量壓低聲音,換成“小七”的身份去說話。

老頭抖了抖,半天才擠出幾個字:“都、都跑了……跑去投順軍的,跑去投清軍的……剩下的,都死了。”

他說著,眼神又落在我身上,忽然閃過一絲疑惑。我心里一緊,趕忙低下頭,把臉藏進草帽的陰影里。

林誠冷冷地上前一步,把老頭打量了一眼:“走吧,不要停。”

我咬了咬唇,忍下心里的不忍,跟著隊伍離開。

背后,那破廟在風中搖搖欲墜,就像整片中原一樣,瀕臨崩塌。

埋在雜草里。幾間土坯房殘垣斷壁,屋頂塌了一半,黑漆漆的像張大口,仿佛要吞掉闖進來的人。

“今晚,就在這里歇下吧。”林誠開口。

何天問皺了皺眉:“這里靠近官道,太顯眼了。”

“顯眼總比露宿荒野強。”林誠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我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暗較勁。何天問始終是把我當作主子來保護,而林誠……他的眼神冷漠,總像是在權衡利弊,把我看作某種“價值”。但不論如何,他們此刻都成了我能依靠的支柱。

我們點起小火堆,煮了一鍋稀米湯。空氣里彌漫著谷殼被燒焦的味道,混著木柴的青煙,嗆得人眼睛發酸。

舊部里的兵士們默默喝著湯,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偶爾有人忍不住咳嗽一聲,隨即壓低,生怕驚動了什么。

我裹著披風坐在火堆邊,腦子里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史書。書里寫的“流民遍地,餓殍盈途”,在此刻成了活生生的現實。那些文字我曾冷眼分析過,而如今卻成了我身邊的空氣。

夜風吹來,破屋的窗紙獵獵作響,像是夜里有人低語。火光搖曳,我忽然覺得,這隊伍里的沉默,比風聲更可怕。

“你們說,咱們是不是早該去投降了?”

忽然,一個聲音在火堆旁響起,打破了沉默。那是一個面容憔悴的舊部,他裹著破氈衣,眼神閃爍不定。

另一人抬起頭,冷笑了一聲:“投誰?投順軍?還是投清兵?哪一頭不是死?朱家的人還能有好下場?”

他們的眼神,在說這話時,齊刷刷地朝我掃來。

我心口一緊,忍不住低下頭。草帽的陰影遮住了我的臉,可那種被盯著的感覺,還是讓我全身發冷。

何天問立刻站起身,刀“鏘”地一聲出鞘,冷冷道:“你們敢亂嚷嚷一句,我先砍了你!”

空氣瞬間僵住,火光在刀鋒上跳躍,照得那幾人的臉一陣慘白。沒人再說話,只是低頭攪著碗里的稀湯。

可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靜。心里的懷疑一旦生根,就像火星落在枯草上,隨時可能燒起來。

我抬頭看向林誠。

他正用一根細木棍慢慢撥弄火堆,眼神漠然,仿佛方才的爭執與他毫不相干。可我分明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那是看透人心的光。

我的心沉了下去。

在這樣的亂世里,不只是外面的追兵可怕,最可怕的,是身邊的人。

火堆漸漸熄滅,只剩下幾縷青煙。荒村的夜,比我想象中還要安靜。安靜到極致,反而讓人心里發慌。

我蜷縮在角落的一張破草席上,披風緊緊裹著身子。明明累得快睜不開眼,可腦子卻像被扯住的線,不停轉動,怎么也停不下來。

風吹過殘破的屋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我盯著黑暗里那一點點火星,心口突然跳得很快——一種莫名的不安感,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正逼近。

“……她要是一直在,咱們都得死。”

低低的聲音,從破屋外傳來。

我全身僵住。

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兩個人在壓著嗓子說話,聲音斷斷續續,隨風傳進來。

“對啊,你以為清軍、順軍真追得那么快?還不是有人透風聲?她的身份瞞不住的。”

“那咱們怎么辦?護著她?護著她,遲早一起死。”

“何天問厲害,我們不一定能動手。但要是……夜里動點手腳,或者找機會把她交出去,也許還能換個活路。”

那聲音帶著試探和猶豫,卻像冰冷的匕首,一點點剜進我的心。

我呼吸急促起來,手指死死攥著披風,指節發白。

原來……原來他們已經在打我的主意了。

我閉了閉眼,前世的記憶忽然涌上來。二十一世紀的我,在圖書館讀史書時,看到過無數類似的記載:

——“京破之日,宮中婢仆多叛,或獻主以求生。”

——“王府舊部,棄主而逃,反以求封賞。”

我曾冷靜地寫進論文里,卻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其中的當事人。

身子在微微發抖。可這一次,我沒有喊,也沒有哭。

黑暗里,另一個聲音突然壓低:“噓,小心點,別讓她聽見。”

我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心底忽然升起一種極陌生的念頭——如果我繼續軟弱下去,他們真的會把我交出去。

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識到:

在這亂世里,我若不能主動掌握生死,就會被別人決定生死。

夜風卷著草木灰,火堆搖曳,映出破屋里每一張疲憊的面孔。

我緩緩睜開眼。方才的低語,仍像刀子一樣在耳邊回響。那些話讓我明白,如果我不先出手,遲早會被人出賣。

心底那股壓抑到極點的惶恐,在這一刻,忽然化成了另一種冷硬的東西。

我緩緩站起身。破舊的棉衣隨著動作滑落,露出被血污和泥塵弄臟的衣袖。我感到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驚訝,也有戒備。

“你們——”我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像夜風中的刀鋒,“是不是在商量,要把我交出去?”

死一般的寂靜。

火光搖曳間,那兩個竊竊私語的舊部面色驟變,其中一個支支吾吾:“郡……小七,你聽錯了。”

“小七。”我心里苦笑。這個名字,是林誠逼我改的,他說既然要活,就得換掉那條隨時要命的“朱婉兒”身份。可此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也許真是新的開始。

我盯著那兩人,一字一句道:

“你們想活,我也想活。可若你們覺得能拿我換命——那就得先想好,是不是有命去換!”

聲音比我預想的還要冷。

火堆“啪”的一聲炸開火星,那一刻,屋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凝固了。

有人想站起來,卻被何天問一腳踹回去,長刀出鞘,冷光一閃。他沉聲道:“誰敢動小姐——不,誰敢動小七半分,我先要他命。”

短暫的僵持里,林誠忽然笑了。他的笑容不帶溫度,卻像一盆冷水潑下,讓所有躁動都收斂。

“很好。”他說,“小七,你終于像活在這世道的人了。”

我微微顫抖,卻沒有低頭。

這一刻,我明白自己邁出了第一步:不再只是任人擺布的“公主”,而是能親口威脅、能冷冷回應的“小七”。

屋里重新陷入寂靜,只剩下柴火爆裂的聲響。可這寂靜里,已經沒人敢輕易與我對視。

夜已深,破屋四周籠罩在寒氣中,柴火漸漸熄滅,只剩余燼發出暗紅的光。所有人都帶著警惕,卻因疲憊而不得不半睡半醒。

我靠在墻角,心跳始終未曾真正平靜下來。林誠的那句話——“你終于像活在這世道的人了”——像根刺扎在心里,讓我輾轉反側。

忽然,外頭傳來極輕的一聲馬嘶。

我猛地睜開眼。何天問已經悄無聲息拔刀起身,身影緊繃得像一張滿弦的弓。林誠也在同一瞬間抬起頭,眼神比火光還要冷。

“追兵。”他低聲吐出兩個字。

破屋里頓時一片死寂。

我們所有人心底都明白,能在這個時辰緊逼而來的,不是普通流匪,而是早有線索的精銳。

火光映出幾個瑟縮的舊部,他們眼神閃爍,額角的冷汗在微光下發亮。我的心忽然一緊——

是不是他們報的信?

還未來得及多想,屋外已響起鐵器碰撞聲,緊接著,是壓低的吆喝:“人就在里面!”

頃刻間,破屋像是被風暴籠罩。

“殺出去!”何天問低喝一聲,手中長刀已然破門而出。火光與月色交織間,刀鋒斬開第一個闖入的黑影,血光濺灑在破敗的門梁上。

舊部們慌亂起身,有人握刀,卻手腳發抖,更多人只是后退。

我卻沒退。手指緊緊攥住那柄被何天問塞給我的短刀,刀柄冰冷,仿佛貼著我的心臟。

第二個黑影闖入,動作迅捷如狼,長矛直取我面門。剎那間,我幾乎沒有思考,手臂自然而然揮出。

“噗——”

短刀插進他的喉嚨。

那人眼睛瞪得極大,口中血泡翻涌,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哽聲,身體猛地撞到我身上,又無力地滑落。

鮮血濺在我的臉上,溫熱而黏稠。

我僵立片刻,手還緊緊攥著刀柄,呼吸急促到幾乎要窒息。可我的腳步沒有后退。

因為我知道——若是退一步,就是死。

“好。”林誠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冷淡,卻帶著一絲看不透的意味。

屋外殺聲混亂,火光映得天地皆赤。舊部們有人終于爆發,提刀拼殺;有人趁亂奪門而逃;也有人跪倒在角落,瑟瑟發抖。

可我心里沒有再去分辨他們的心思。

我只知道,那一刀,是真的由我自己揮出,不是為了別人逼迫,而是為了活下去。

鮮血順著刀鋒滴落在地,我低聲對自己說:

“我不會再只是等死的人。”

殺聲終于逐漸遠去。

破屋外的夜風呼嘯,血腥氣卻像濃稠的霧氣一樣,久久不散。殘存的篝火只剩下一點星星火光,隨時都會熄滅。屋內屋外,橫七豎八倒著尸體,血流在泥地里匯成小溪。

我的手還握著短刀,指節發白,掌心里全是被鮮血浸透的黏滑感。可是我沒有松手。因為我清楚,這把刀就是我的命。

“郡……小七。”何天問走到我身邊,語氣里有一絲復雜,“你沒事吧?”

我緩緩抬頭,心口一陣劇烈的起伏,卻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我沒事。”

實際上,我的胃在翻騰,仿佛有一股惡心的東西沖到喉嚨口。可我強忍著,硬生生把那股沖動咽了下去。

第一次真正親手殺人,竟然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詭異的清醒。血濺到我臉上時,我甚至覺得世界變得更清晰了。

——這是亂世。

我如果不殺,就會被殺。

“人呢?還剩幾個?”林誠的聲音冷冷傳來,他蹲下,隨手擦拭著刀鋒,仿佛剛才那一場拼殺,只是例行公事。

何天問沉聲回答:“走了幾個,死了五六個,還剩七八人。”

我這才注意到,舊部們大多面色蒼白,有人手臂受傷,還在用布條匆忙包扎;有人眼里全是驚懼,瑟縮著不敢抬頭;還有兩人偷偷對視,神情里帶著閃爍。

心里一動,我忽然意識到——追兵為什么能這么快找到我們?

這破屋隱蔽,周圍荒涼,除非有人通風報信。

我眼神緩緩掃過那兩人,他們立刻避開我的目光。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會裝作沒看見,或者把這事交給何天問和林誠處理。可現在,我心底升起一種冰冷的念頭:

——若有叛徒,不除,遲早會死在他們手里。

我把刀放下,擦去刀鋒上的血跡,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今晚能活下來的,算是命大。但若再有誰背叛,下一刀,我不會手軟。”

話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

連篝火都像是被這句話壓得熄滅。

那些舊部抬起頭看我,神情復雜,震驚中夾雜著幾分畏懼。我能感覺到,他們已經不再把我單純當作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郡主”了。

我垂下眼,心里微微顫抖。

這是我第一次對活人說出這樣的狠話。可我必須這樣。因為我終于明白,在這片血與火的荒原上,善良和仁慈,是最容易招來死亡的。

林誠注視我片刻,嘴角微微彎起,不知是笑,還是一種冷漠的欣賞。

“很好。”他說。

——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人護著的小女孩。

我在亂世中,邁出了第一步。

夜色漸淡,東方的天際透出一絲灰白。屋外的風吹得嗚嗚作響,像野獸在荒原上低吼。

破屋里氣氛凝滯,沒人敢先開口。火堆徹底熄滅,只剩下一股焦木的氣息與血腥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

我環視眾人。舊部們神色各異,有人沉默,有人眼神閃爍。方才的拼殺像一把利刃,把人心切開了縫。

“不能再拖了。”何天問低聲開口,“追兵會再來。我們必須在天亮前決定去向。”

“去哪里?”有人壓抑不住問。

林誠慢條斯理地擦刀,淡淡道:“往南。京師已是廢墟,北地到處都是大順軍余部與清兵,唯有往南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南?”一個舊部冷笑,“南邊是淮水、長江!那里也安穩?若真要活命,不如投降李闖王,或是投靠新朝。”

這話一出,屋里頓時一陣低聲騷動。有人點頭,顯然心中同意。

我心頭猛地一緊。

果然,這些人……有人已經動了心思。

我攥緊了短刀,抬頭盯住那個說話的人:“你想投降,可以立刻走。但別忘了,你們是靠著誰的名義聚在這里?若沒有我,你們連活到今晚都難。”

他臉色一變,想反駁,但對上我的眼神,硬生生咽下去了。

我能感覺到,他們看我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不同了。恐懼、懷疑、敬畏,交織在一起。

我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南下,不是盲目逃命。我知道,江南并不安全,那里有南明的殘部,也有清軍的鋒芒。但正因為局勢混亂,才有我們立足的可能。”

眾人愣住。

“立足?”有人重復。

我點點頭。腦海里快速翻過前世學過的史料——1644年,崇禎自縊,大順軍進京。隨后不久,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勢敗,清軍迅速南下,江南局勢動蕩。

“李自成撐不了多久,清軍才是大敵。南明雖立,但朝廷空虛,權臣奪位不斷。若我們能提前南下,找到依靠,或許能在亂局中站住腳。”

我說話的語氣一字一句,像是課題答辯一樣條理清晰。可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時代,把21世紀的知識當作武器。

果然,屋里一陣低語,幾人面露猶豫。

何天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多了幾分復雜。他從來是護著我的,如今卻第一次看到我挺身而出,像一個真正的主心骨。

林誠緩緩笑了笑:“她說得對。江南是亂,但亂,才有縫隙。若是鐵桶一片,你們才真是死路。”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人下意識想要跟隨。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至少在表面上,這一局算是壓住了。

但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舊部里有人心懷異志,有人想借我換取封賞,有人還在觀望。要讓這些人真正服氣,我必須用更狠的手段。

我低下頭,看著手里那把染血的短刀。

第一次殺人后的顫抖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硬的決心。

如果他們不服,我會讓他們服。

因為我清楚,在這個亂世,沒有第二條路。

天色終于亮了。

殘破屋子的門板被何天問推開時,一股刺骨的冷風灌了進來,吹得火堆里最后的灰燼散落一地。

“走吧。”他說。

眾人陸續起身,披著血跡未干的衣裳,背著從昨夜死者身上搜出的干糧和兵器。氣氛凝重,誰也沒多說話。昨夜的混亂和鮮血像一道陰影,壓在每個人心頭。

我走在隊伍中間,手指還緊緊攥著那把短刀。掌心早已磨出了血口,但我并不松開。

走出破屋,放眼望去,是一片荒涼的北地曠野。枯草在寒風里簌簌作響,遠處零星的村落冒著薄煙,看不清是炊火還是昨夜余燃的火頭。天邊的日光被厚云遮住,灰白一片,仿佛整個天地都沒了顏色。

我忽然想起前世書里的一句話:“國破家亡之際,天地同色。”

現在親眼所見,才知那絕不是夸張。

隊伍里,幾個舊部走得很慢,時不時交換眼色。我注意到了,心里卻裝作沒看見。昨夜他們的猶豫與言辭,我已聽得明白。

“郡……小姐,你在想什么?”何天問走近,低聲問。

我遲疑了一瞬,搖了搖頭:“沒什么。”

但我知道,這不是“沒什么”。

這是天亮后的第一步,而這一腳,走得穩不穩,可能決定我們能不能活到下一站。

林誠走在前頭,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卻讓人下意識覺得可以依靠。偶爾他會停下,俯身察看地上的車轍、蹄印,仿佛比任何偵騎都要敏銳。

我注意到,他在經過一處土坡時,特意在上面撒了一些粉末,風一吹,很快消散不見。我問他,他只淡淡一句:“留個印記,若有人跟蹤,便能知曉。”

我心里暗暗發寒。若非他提醒,我還真沒想到,昨夜的血戰會不會早已泄了行蹤。

隊伍繼續南行。午時,遠處傳來零零散散的鳥鳴,卻被風吹得尖厲,聽得人心慌。何天問突然停下,皺著眉:“有點不對。”

“什么?”我問。

他沉聲道:“有人在放哨聲。”

我的心瞬間揪緊。二十一世紀的知識讓我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古時軍旅、盜寇常用的暗號。果然,不遠處的山坡上,幾只烏鴉被驚飛而起,直直朝著同一個方向撲去。

那一刻,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們暴露了。

可是誰暴露的?

我不動聲色地掃過隊伍。幾個舊部低頭走著,但我分明看到,其中一人的手腕袖口里露出一角油膩的絹紙。那不是普通的隨身物——而是傳信的手令。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果然,隊伍里已經有人開始暗通追兵。

可我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現在說,只會逼迫那人狗急跳墻,甚至挑動隊伍嘩變。

我只能壓下聲音,對何天問說:“我們得加快速度。”

他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手不著痕跡地握緊了刀。

林誠似乎也覺察到什么,回頭望了我們一眼,眼神冷冽得像刀鋒,卻沒有開口。

于是,這一支雜亂而危險的隊伍,就這樣在灰白天光下繼續前行,仿佛一條隨時可能斷裂的細線。

而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條路,從現在起,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黃昏的時候,天邊的云層壓得極低。寒風卷著沙土吹來,把我們的臉刮得生疼。前方是一片灰蒙蒙的洼地,荒草枯死,立著零散的石碑與折斷的木樁,看不出原本是墳地還是廢墟。

林誠停下腳步,瞇眼望了片刻,才開口:“這里不對勁。”

何天問也皺起眉,手搭在刀柄上,聲音壓得很低:“太靜了。”

我屏住呼吸。確實太靜了。除了風聲,幾乎聽不見鳥獸的動靜。若在前世,我會用一句“死寂”來形容——可在這亂世,這意味著什么,我已懂得太清楚。

我想起前世讀過的一段史料:亂軍最愛設伏于荒地和廢村,因為平常無人涉足,一旦有風吹草動,獵物就再難逃脫。

“走這里,肯定有人盯著。”我下意識低聲說。

林誠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臉上,那一瞬,我仿佛被他的眼神刺穿。他并未追問,而是淡淡道:“你也察覺到了?那就更要小心。”

隊伍有些騷動,幾個舊部低聲抱怨:“繞開吧,何必冒險。”

另一人冷哼:“繞路也得兩天,糧食夠么?說不定是你自己心虛吧。”

火藥味瞬間在隊伍中彌漫開來。

我緊緊咬住嘴唇,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他們中間,已經有人在暗中引來追兵。眼下的爭吵,不過是拖延,甚至是試探。

“閉嘴。”何天問冷聲喝止,眼神如刀,把隊伍壓了下去。

林誠不動聲色地走到最前,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細黑的藥丸,隨手灑進前方的荒草里。那藥丸遇土即化,散發出淡淡的辛辣氣息。

“毒藥?”我忍不住問。

“不是毒。”他淡淡答道,“是信號。若真有人埋伏,不出一炷香,他們就得現身。”

說罷,他轉身對我們:“走,先進去。”

風更冷了,灰霧在荒地上翻滾,像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全是冷汗。可我沒有停下。因為我知道,這一刻,退也沒有退路。

我們一步一步走進那片荒原,背影被灰霧吞沒。

夜色漸漸降臨。荒野上,一點點火光,在遠處的霧靄中閃爍起來。

——追兵,果然來了。

我心里一陣發涼,眼前的荒原忽然像一張鋪開的巨網,而我們,不過是被驅趕進來的獵物。

可我很清楚:若今晚不沖出去,明日的天光,我們根本看不到。

鈞爻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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