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宋凄寧抬起頭。
每次都在這樣的時刻降雨。
或許天道也在為此而悲傷吧。
一滴淚劃過臉頰,融入雨水中。
淚眼朦朧間,她瞥到不遠處有一抹身影,好熟悉。她眨眨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
突然一陣眩暈,眼前一片漆黑。
再睜開眼時,宋凄寧發現自己身處一所學堂。
青磚黛瓦的學堂,朱漆大門上方懸著一塊烏木匾額,上書“崇德堂”三個鎏金大字。
她邁入學堂大門,前廳以青石板鋪地,兩側立著十二扇楠木屏風,每扇上都精雕細琢著《論語》章句。
地面中央的青銅香爐正升起裊裊青煙,爐身饕餮紋中嵌著的綠松石在晨光里泛著幽微的光。
穿過雕花門,正堂豁然開朗,二十張柏木書案整齊排列,桌案上筆墨紙硯樣樣齊全。
最前排夫子的書案上,還攤著未批閱完的試卷。
她看著身旁進進出出的學生,時不時還有人向她打招呼,她莞爾回應。
她走出講堂,穿過正門向外走去,想要出去看看這是個什么情況。
“夫子來了,快坐好!”不知是誰提高聲音。在門口已經踏出一只腳的宋凄寧,聞聲回頭看到本悠哉的學生們向講堂趕去。
一抹粉紅色身影從側邊閃來。
“寧寧,站這做什么,快走呀。”話音未落,宋凄寧被一股力抓著向回跑去。
“哎,我說怎么找不到你倆,怎么在這?”
又有一男子迎面趕來。水藍色身影闖入視野,黃白條紋如龍蛇般交相纏繞在袖口和腰間,少年烏發束起。面露疑惑。
“快走啦。”
男子在前方大步流星,邊走邊道:“快走快走,一會夫子要責罰咱們了。”
女子纖細的手緊握著宋凄寧的手腕,長發隨風擺動,急匆匆地,以至于宋凄寧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愣神。
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二人...
宋凄寧怔怔地跟在他們身后,任憑她拉著在講堂內坐下。
“師姐?”
“嗯?你說什么?”
林杏音轉過頭。
女子身著淡粉的衣袍,一如從前,頭發半披在肩上,綴著零星的杏花頭飾,歪頭看她。
宋凄寧四下打量了這個地方。
“這是...哪?”
林杏音忙摸了摸她的額頭:“也不燙啊...”
“現在是哪年?”
“興樂三年。”
“...?”
“寧寧你還好嗎,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沒...沒事的師姐。”
“你叫我師姐做甚,我們,明明同歲。”
“好的,阿音。”
所以她這是...穿越了?
這話本中的情節居然發生在她身上?還是失去所有人后,做的黃粱一夢?
“寧寧,你怎么了,今日怎么總是發呆。”
下課后,林杏音問她。
“不打緊,有些打瞌睡罷了。”宋凄寧堪堪遮掩過去。
她看著重新站在她面前的師姐,感覺有些不真實,畢竟那一幕幕令她悲痛欲絕的場景太過印象深刻。
“你們兩個聊什么呢?明天下學后要不要來我家附近新開的酒樓吃飯,聽說味道不錯。”
一道聲音從林杏音身后傳來,宋凄寧循聲看去。
“魏璟禹。”
是剛才在前面帶路的,這不是隔壁極天宗總是來騷擾師姐的首席大弟子嗎。
“啊?咋了?沒聽清?那我再說一遍?”
“不用了,我聽清了。”
“哦。”
下節課的夫子走進學堂維持紀律,眼看二人還沒回答,魏璟禹忙向前探身接著道:“哎,你倆還沒回答我呢,去不去啊。”
夫子敲了敲桌案:“魏璟禹!你當老夫是空氣嗎!說話都不聽?”
魏璟禹老老實實坐回去,是師姐的后桌。
“上來把試卷發了!”夫子叫他。
“哦...”魏璟禹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
“快點!還有旁邊睡覺的!”
宋凄寧聞言,意識到夫子指的是她身后的人。她不禁有些好奇這人居然這時候了還巋然不動。
后桌有了動靜,那人緩緩站起,懶洋洋地向前走去。
他從宋凄寧左邊走過,宋凄寧抬頭,他正巧低下頭與她對視。
或許是太過惹眼,她也恰好注意到他右眼角下的淚痣,和他漆黑的鳳眸。
少年銀黑色的衣襟拂過她的桌角,淡淡的松香飄來。
宋凄寧無由來地感到一陣心慌。
卻翻遍記憶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明明不認識他,卻有一種久別重逢之感。
她拍拍林杏音,悄悄道:“他叫什么?”
林杏音有些疑惑:“蕭祈啊,你不記得了?”
“雖說你倆不熟,但是都認識這么久了,你還不記得他叫什么?”
宋凄寧搖頭:“哈哈,哪里的話,想起來了。”
或許是曾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吧,她想。
宋凄寧并未在意。
一天很快過去,要下學了。
宋凄寧走在路上,看著林杏音與她告別離開,心中思索要怎么與這具身體的家人相處。
“寧寧!”她聽到一個聲音叫她。宋凄寧回頭,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婦女朝她揮手。
“娘...?”
即使過去了許多年,她還是能認出這位婦女,與她的娘親的面容一模一樣。
她僵了一瞬。
“娘!”
沖破了曾經時空中,親人不得不陰陽兩隔的結局,宋凄寧向她飛奔而去,緊緊地抱住她。
宋凄寧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不管是夢還是真實,她都不在乎,只要能再見到娘親,她已經很滿足了。
再次見到娘親的喜悅如同洶涌的波濤一般涌上心頭。
女人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香味,無一不在告訴她,她曾失去的娘親回來了。
她的母親叫林柳,父親叫宋葉,小時候宋凄寧就感覺父母的名字特別般配。
宋夫人笑盈盈地回抱她:“哎乖乖,這么想娘親啊。”
她拉過宋凄寧的手,接過她手中的包袱,邊走邊關心道:“天氣轉涼了,乖乖冷不冷啊,用不用加衣服啊?”
宋夫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宋凄寧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家離學堂不遠,母女二人一路邊走邊聊,到家時,宋凄寧看向這個府邸,她在這個世界的家,好大...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她估量了一下。
大門打開。
“爹。”她笑著向門口站著的男人道。男人也笑著向她點點頭。
她放下包袱,這書怪沉的,是她半路又從娘手中要回來自己背著了。
宋凄寧在這偌大的府邸中簡單轉了幾轉。
她意外的發現,在這里,爹娘仍像曾經一樣做著醫藥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