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環上的銅銹在晨光里泛著青黑。沈霆遞上拜帖時,門房的眼神閃爍不定,磨蹭了半天才進去通報,顯然是得了主子的吩咐。
李侍郎這是在做賊心虛。岳淺站在石階下,望著門檐下懸掛的紅燈籠——那是李家三小姐原定的婚期裝飾,如今蒙上了層灰,像蒙上了層洗不掉的血色。
沈霆指尖叩著腰間玉佩:“他越慌,越說明兵符就在府里。方才安小雅說,她母親臨終前提過‘李府的鳳凰,藏著北境的風’,鳳凰該是指李家的女眷。”
正說著,側門吱呀一聲開了,李侍郎的嫡長子李修遠迎了出來,面色蒼白,眼底帶著紅血絲:沈大人,岳小姐,家父……家父抱病在床,不便見客,還請海涵。
抱病?沈霆似笑非笑地挑眉,昨日早朝,李侍郎還中氣十足地彈劾瑞王,怎么一夜之間就病得見不了人了?
李修遠的臉瞬間漲紅,支吾著說不出話。岳淺趁機打量他的袖口——那里沾著點淡青色粉末,與染坊粗布的染料味道一致。
我們不打擾令尊休息,只是想看看令妹的嫁妝。岳淺溫聲道,聽聞三小姐有件云錦嫁衣,繡了百鳥朝鳳圖,是江南織造局特供的,我在錦繡閣也做過類似的料子,想借來參考一二。
提到三小姐,李修遠的眼神暗了暗,終是側身讓開:隨我來吧。”
李家庫房陰冷潮濕,十幾個樟木箱堆在墻角,其中一個箱子敞開著,里面正是件火紅的嫁衣。岳淺走近細看,百鳥朝鳳的繡紋確實精致,唯獨鳳凰的尾羽處,有幾針繡線顏色略深,像是后來補上去的。
這嫁衣……被人動過?她指尖拂過那處補繡的地方,觸感比其他地方硬挺——里面似乎裹著東西。
李修遠臉色驟變:沒有!只是……只是繡娘補了幾針線頭。
沈霆突然按住岳淺的手,目光掃過箱底:李公子,令妹的嫁妝清單里,有支‘鳳還巢’金步搖,怎么沒見著?
那正是蘇婉命案里,插入死者胸口的兇器。李修遠聞言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岳淺不再猶豫,直接將那處補繡的布料拆開——里面果然裹著半塊兵符,與之前找到的“鎮北”兵符合在一起,正好拼成完整的“鎮北定南”四字。兵符內側還刻著一行小字:永熙三年,趙李合謀。
永熙三年,正是先帝駕崩的年份。沈霆拿起兵符,看來你們兩家,早在那時就動了歪心思。
李修遠癱坐在地,涕淚橫流:是我爹……是他逼我的!他說只要拿到兵符,就能挾制御史大夫,將來輔佐二皇子登基……蘇婉發現了兵符的事,他就讓人殺了她,還嫁禍給安文旭……柳眉也是他派人殺的,因為她繡出了兵符的分布圖……
原來如此。從柳眉到蘇婉,從染坊到別院,這場看似獨立的繡娘命案,從頭到尾都是趙元與李侍郎為掩蓋兵符陰謀布下的局。那些被牽連的繡娘,不過是他們棋盤上隨時可棄的棋子。
趙元在獄中自殺不成,是不是想保你爹?”岳淺追問。
是!李修遠哭喊道,我爹說趙元手里有他通敵的證據,只要趙元死了,就沒人知道兵符的另一半在李家……
話音未落,庫房外傳來一陣喧嘩,御史大夫就帶著禁軍闖了進來,身后跟著被押解的李侍郎——他根本沒生病,是想從密道逃跑,被御史大夫逮了個正著。
李侍郎見兵符被搜出,面如死灰,癱倒在地。御史大夫看著完整的兵符,沉聲道:將李侍郎父子打入天牢,與趙元對質!所有涉案人等,一個都別放過!
禁軍押人離開時,李修遠突然回頭,望著那箱嫁妝泣不成聲:婉妹妹……我對不起你……”
岳淺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沈霆走到她身邊,見她手里還捏著那縷從兵符上取下的藍色絲線,輕聲道:都結束了。
嗯。岳淺將絲線收好,“至少柳眉和蘇婉的冤屈,能昭雪了。”
走出李府時,日頭已升至中天。街上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賣花姑娘的籃子里插著新摘的薔薇,繡坊門口掛著五顏六色的帕子,仿佛昨夜的陰霾從未出現過。
沈霆忽然停下腳步:“岳二小姐,要不要去喝杯茶?”
岳淺抬頭,見他眉眼間帶著難得的輕松,陽光落在他發梢,竟有幾分溫和。她想起這幾日一同查案的默契,唇角彎起:好啊,就去錦繡閣吧,我讓岳喜兒泡新到的碧螺春。
兩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陽光拉得很近。岳淺看著路邊繡坊里忙碌的繡娘,忽然覺得,那些細密的針腳里,不僅藏著陰謀與死亡,更藏著尋常女子的堅韌——就像柳眉用殘帕示警,蘇婉在嫁衣里藏兵符,她們或許柔弱,卻從未向黑暗低頭。
錦繡閣的茶香漸漸飄近,岳淺回頭時,見沈驚寒正望著她,眼底映著街景的喧囂,卻比往日多了幾分清晰的暖意。她知道,這場由繡娘命案開始的糾纏,不會就此結束。但只要心懷清明,哪怕前路再有迷霧,她也能像那些繡娘一樣,一針一線,繡出屬于自己的答案。
(繡娘命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