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板貼著臉頰，帶著古墓特有的潮濕氣息。姜晚在劇烈的顛簸中醒來，鼻腔里灌滿了檀香和血腥氣，手腕被粗糙的麻繩勒得生疼，勒痕處滲著血珠。

她費力地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只聽見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顛簸感越來越強，像是躺在一輛沒有減震的木板車上。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人按住肩膀：“別動！妖星還想作祟不成？”

粗糙的手掌帶著汗味，按得她鎖骨生疼。姜晚猛地偏頭躲開，這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木板車兩側站著四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腰里別著環首刀，正用警惕的眼神盯著她。車外是攢動的人頭，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穿著寬袍大袖的古人，男人們束著發髻，女人們頭上插著木簪，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眼神里混雜著驚恐、興奮和貪婪。

“快看！她動了！”

“真是從天而降的妖星！昨天夜里血月當空，她就掉在祭壇上了！”

“聽說身上還穿著奇裝異服，肯定是山里的精怪變的！”

石塊和爛菜葉突然砸了過來，一塊帶著泥的蘿卜擦過她的臉頰，濺了滿臉的泥水。姜晚猛地坐起，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那套深藍色的考古服，膝蓋處磨破了洞，露出里面的速干褲，腳上是沾滿泥漿的登山靴，在這群身著古裝的人中間，確實像個異類。

“都閉嘴！”她吼了一聲，聲音因為缺水而沙啞。

人群瞬間安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她還敢罵人！”

“快燒死她！不然要給咱們村子帶來災禍的！”

木板車猛地停下，姜晚被慣性甩得向前撲，額頭撞在車幫上，疼得眼冒金星。她抬頭望去，只見車子停在一座巨大的祭壇前，祭壇用青灰色的條石砌成，共有九層臺階，每層臺階上都站著手持長戟的士兵，玄色鎧甲在殘月下泛著冷光。

祭壇頂端的平臺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的刑柱，柱身上刻著扭曲的云紋，像是用鮮血畫上去的。兩個士兵走過來，粗暴地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拖下車，推搡著往祭壇上走。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姜晚掙扎著，登山靴的鞋底在石板上打滑，腳踝撞到臺階邊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你是天上掉下來的妖星！”旁邊的士兵踹了她一腳，“到了刑柱上，看你還嘴硬！”

她被死死按在刑柱上，粗糙的麻繩纏了三圈，勒得肋骨生疼。姜晚環顧四周，祭壇周圍擠滿了百姓，至少有上千人，全都仰著頭看她，像是在觀賞什么稀奇的祭品。

“時辰到！”一個穿著紅色官服的老者站在祭壇西側，手里舉著一卷竹簡，尖聲喊道，“血月之夜天降妖星，乃大兇之兆！今日焚此妖星，以祭上天，保我大胤國泰民安！”

“焚了她！焚了她！”人群沸騰起來，無數只手舉向天空，像是一片扭曲的森林。

姜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是在做夢，也不是幻覺——她真的穿越了，而且一落地就成了要被燒死的“妖星”。

“等等！”她拼盡全力喊道，聲音在嘈雜的人聲中顯得格外微弱，“我不是妖星！我是……”

話音未落，一支火把從人群中扔了上來，擦著她的耳邊飛過，落在臺階上的干草堆里，瞬間燃起一小簇火焰。

“肅靜！”

一聲厲喝突然炸響，像是平地驚雷。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祭壇入口。

姜晚也循聲望去，只見祭壇下方的石板路上，一隊玄甲士兵正列隊走來。他們穿著亮閃閃的鎧甲，頭盔上的紅纓在風中飄動，步伐整齊劃一，踩在石板上發出沉重的響聲，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隊伍最前方，一個男子身披黑色披風，披風邊緣用銀線繡著暗紋，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他身形挺拔，穿著玄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

姜晚的呼吸驟然停滯。

是他！那個在銅鏡漩渦里看到的玄甲男子！

只是此刻他沒穿鎧甲，錦袍玉帶更顯身姿挺拔。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一雙眼睛銳利如刀，正死死盯著她，帶著審視和探究。

“攝政王千歲！”紅色官服的老者連忙跪倒在地，聲音顫抖，“您怎么來了？”

周圍的百姓和士兵也紛紛跪倒，黑壓壓的一片，只剩下姜晚一個人被綁在刑柱上，顯得格外突兀。

被稱為攝政王的男子沒說話，緩步走上祭壇。他的靴子踩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姜晚的心臟上。

走到刑柱前，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距離近了，姜晚才發現他的瞳孔是極深的墨色，里面像是藏著一片沒有星光的夜空。

“你是何人？”他開口，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為何身著如此怪異服飾？”

姜晚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現在只有靠自己的專業知識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祭壇——

東側擺著三個青銅鼎，最大的那個腹部飾有饕餮紋，鼎耳上掛著鎖鏈，底部有煙熏的痕跡，顯然是常用的祭器。旁邊的豆形燈里還燃著油脂，散發著嗆人的氣味。

這些都是典型的商周時期形制，但細節上又有差異，應該是仿制品。

“我乃姜晚，并非妖星。”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此乃祭天所用的饕餮紋鼎，乃商王武丁時期之物，真品現藏于……”她頓了頓，改口道，“乃上古傳下的禮器，鼎耳內側刻有‘子子孫孫永寶用’銘文，并非你們所說的鎮妖法器。”

全場嘩然。

有人忍不住抬頭：“她怎么知道鼎耳內側有字？那地方根本看不見！”

“是啊，這鼎擺在祭壇上幾十年了，誰也沒見過什么銘文！”

紅色官服的老者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胡說！這是國師親自開光的鎮妖鼎！”

姜晚冷笑一聲，看向那攝政王：“是否有銘文，驗一驗便知。”

攝政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對士兵道：“取梯子來。”

兩個士兵很快搬來木梯，一個膽大的士兵爬上去，用火把照著鼎耳內側，隨即驚呼一聲：“真的有字！是……是古文！”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看向姜晚的眼神從恐懼變成了敬畏。

攝政王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別的什么。他揮了揮手：“松綁。”

士兵上前解開繩索，勒痕處的刺痛讓姜晚踉蹌了一下。她剛想活動一下麻木的手腳，卻見那攝政王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指尖冰涼，帶著玉扳指的寒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你怎會知曉這些？”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從實招來。”

姜晚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卻倔強地迎上他的目光：“略懂些古物辨識之術。”

“哦？”攝政王挑了挑眉，指腹摩挲著她的下頜線，“那本王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本事。”

他松開手，轉身對士兵道：“帶回王府，好生‘看管’。”

最后那個“看管”二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被士兵押著走下祭壇時，姜晚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天邊的血月正在消退，一縷微光灑在祭壇中央，那里的石板縫里，似乎嵌著什么東西。

她瞇起眼睛，心臟猛地一跳——

那是一面熟悉的銅鏡，鏡面朝上，反射著微弱的月光。正是那面戰國蟠螭紋青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