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以后沒做什么攻略就這么四處轉著。中午在商場里隨便找了家店扒拉了碗面。打算去訂好的旅館歇一歇,掏出手機一搜才發現,住的地方離景區那些地方兒遠得夠嗆。唉,當時要是瞟一眼地址就好了。我嘆著氣往地鐵站走,差不多用了四十多分鐘才到旅館附近,又花十幾塊打了個車過去。那會兒光顧著撿便宜,其他啥也沒合計,算了算了,權當給以后出門攢經驗了。
旅館在小區西北頭,樓下有條街倒是挺熱鬧,吃的喝的樣樣俱全,也算安慰到我了。進了房間才發現,大概就比家里廁所大那么一丁點兒,倒也怪可愛的,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住這么迷你的房間。
收拾完東西就賴在床上刷手機,刷到晚上有點餓了,便出去溜達看看有啥吃的沒有。太陽下山了天色這會已經漸暗,路邊燒烤攤已經坐了不少人,煙火氣慢慢冒起來了。
買了杯奶茶買了點燒烤和一份炒燜子便回去了。就在我邊吃邊刷視頻的時候彈出來一條消息看頭像好像是他。
“加了你微信還沒問你名字呢我叫林介之你叫什么”
我回他:“你好你好我叫夏知安。”發完后便順便備給他注上了“林介之”。
后面他又問了我的年齡,發現他盡然還比我小三歲,第一次看見他那會還以為會比我大呢。吃完飯后他發消息來問后天要一起逛嗎,我想我反正也沒做什么攻略便答應了他。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二點了。收拾妥當后去街上買了杯奶茶,又找了家面館吃面,那會兒都快兩點了,店里還有零星幾位客人。點了碗炸醬面配涼皮,想這口涼皮想了好久,味道確實不錯,面就一般般,中規中矩的。
吃完飯坐地鐵去那個靠海的廣場,到的時候差不多四點半,人非常多,廣場也格外的大四周建筑也很氣派,走到海邊時都快五點了然后拍了幾張照片。搜了下發現今晚有大橋燈光秀,就是要等挺久,還不知道到時候回去的時候有沒有地鐵。看著海感受著海風心里的雜念都被吹走,很舒服。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沉下來時,那座橫跨海面的大橋忽然醒了。起初是細碎的銀,沿著鋼索的弧度攀上去,又順著橋身的脈絡淌下來,像誰在黑夜里抖開了一匹綴滿星子的紗。風從海面卷過來,帶著咸澀的潮氣,把那層銀輝吹得微微發顫,橋底的海水便成了碎鏡,晃得人眼暈。又忽然有一束紅撞進來,不是鋪天蓋地的那種,倒像枝燃燒的花,順著斜拉索往上躥,剛到頂端,又有片靛藍漫過來,漫過橋墩,漫過護欄,把紅推得節節后退。緊接著是鎏金、藤紫、月白等等顏色不是亂的,倒像誰在指揮一場無聲的交響,前浪剛退,后浪就帶著新的調子涌上來,鋼與鐵的冷硬被揉碎在光里,竟透出幾分柔軟來。最好看漂亮的是那幾分鐘整座橋忽然暗下去,只剩橋身輪廓浮著層極淡的光,像水墨畫里沒干透的線條。就在以為要結束時,各式的光突然炸開,從橋的這頭奔到那頭,紅的像火,黃的像熔金,藍的像淬了冰的海,連海水都被染得翻涌起來,浪尖上的光隨著波紋晃,倒像是橋在水里生了根,正一節節往深處長。我看的出神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這么震撼的燈光秀,此刻的海、橋、風,還有遠處模糊的燈光,都被這瞬間釘住了,成了一幅會呼吸的畫。
叮~
正看的入神時,手機在口袋里震了震,嗡嗡的動靜透過布料傳過來,把我從流光溢彩的燈光秀里拽了出來。掏出來劃開屏幕,是林介之發來的照片鏡頭里正是我眼前這片璀璨的燈海,“這燈光秀絕了,你看了嗎?”
我愣了愣,舉著手機轉了半圈,對著人群和閃爍的燈組拍了張照發過去。剛點完發送,消息就彈了回來:“這么巧你也來看燈光秀呢?你在哪呢?”
周圍人潮擠得厲害,摩肩接踵的,想描述清具體位置簡直是難上加難。我對著屏幕琢磨了兩秒,干脆點開實時定位發給他,說了句:“你來找我吧我這人太多了”
沒等多久,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下。回頭一看,林介之正站在那兒笑,手里還拿著半杯沒喝完的奶茶:“可算著到你了,今天人可真多。”
“好巧啊,”他說,“這是咱倆第四次遇到了吧?還真有緣分。”
話出口的瞬間,腦子里忽然閃過凌晨甲板上的畫面他靠在欄桿的樣子。其實是第五次了,可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林介之問:“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正好要去,要不要一起?”
我心里一動,點頭說到:“行啊我正好也沒吃。”
“那太巧了,”他指了指街角的方向,“來的時候看見有家炒菜館,看著挺地道,正想去試試。”
“行,走唄。”
等我們坐在菜館里,墻上的掛鐘指向快十點。館子不大,生意卻好,我們點了五個菜兩碗米飯,邊吃邊聊,等吃完放下筷子時,都已經十一點多了。
走出菜館,街上依舊熱鬧,車流燈光匯成一條流動的河。我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大城市,這時候還這么多人。要是在我們那兒,這會兒街上早沒人影了。”
林介之踢了踢路邊的石子,忽然問:“你住哪啊?離這遠不遠?這個點我記得應該是沒地鐵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掏出手機點開地圖。地鐵線路圖上,末班車時間早就暗了下去,再點開打車軟件,跳出來的數字讓我皺了皺眉那價錢夠我在這附近住一晚小旅館了。
“啊……”我有點猶豫,“是有點晚了,回去打車太貴,我要不就在這隨便住一晚吧。”
“害,住什么旅館,”林介之擺擺手,語氣自然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你去我那睡吧,咱倆都這么熟了。”
我愣了愣,下意識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啊?……嗯……行,謝謝你啊。”
“客氣什么,”他笑了笑,眼里映著路燈的光,“誰叫咱倆這么有緣分呢。”
之后我們順著街慢慢晃,路過水果攤時買了點水果,林介之拎著袋子走在旁邊,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等走到酒店門口,看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進了房間,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床上是大床房,寬闊得能滾兩個來回。
林介之把水果往桌子上一放,脫了外套隨口問:“你要洗澡嗎?”
“我沒帶換洗的衣服……”我有點局促地站在原地。
“哈哈哈,不用帶,”他指了指衛生間,“這邊都有浴袍,在里面掛著呢。你先洗吧,我吹會空調。”
等我用毛巾胡亂擦著半干的頭發,手里拿著換下的衣服走出浴室時,水汽還在身后蒸騰。“我洗完了,你洗吧。”
“行,”他應著,指了指床尾疊得整齊的新被子,“剛讓前臺送了一床上來,你今晚蓋這個,干凈。”沒一會兒,他洗完出來,站在窗邊的穿衣鏡前吹頭發,吹風機的嗡鳴混著窗外隱約的車流聲,在安靜的房間里蕩開。我窩在床角看劇,屏幕上正演到《王國》里最緊張的片段,他忽然關掉吹風機,朝這邊掃了眼:“是《王國》?”
我手里的遙控器頓了下,轉頭看他:“你也知道?”眼睛里藏不住的驚訝這劇應該不算大眾,身邊很少有人追。
“前兩年的時候追過,”他撥了撥還帶著潮氣的頭發,“喪尸題材里,算拍得比較不錯的。”
后半夜的房間暗下來,只剩電視屏幕的光忽明忽暗。我躺到床上,毫無困意,指尖劃著手機屏幕刷視頻,聲音調得極低。林介之背對著我,呼吸聲很輕,我以為他睡了,才悄悄把一只耳機塞進耳朵。剛點開一個短視頻,他的聲音突然從黑暗里浮出來:“沒睡?”
我趕緊摘了耳機,有點心虛:“沒呢,以為你睡熟了,怕吵著你,才戴了一只耳機。”
他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月光從窗簾縫里鉆進來,在他側臉投下一道淺影。“我睡不著……”他拿起手機按了下,屏幕亮起來又暗下去,“都一點多了。”
“我睡眠不好,”我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紋路,“入睡特別難,得熬到眼皮都抬不動了才能睡著。”
房間里靜了會兒,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從劇里的角色聊到白天的天氣,不知怎么就拐到了家庭上。林介之的聲音在黑暗里顯得格外清晰:“你爸媽……平時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像塊小石子,投進心里就蕩開一圈漣漪。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我媽應該是愛的,從小到大的事她都記著。我父親……就不知道了。”
他忽然轉過身,面朝我,眼睛在暗處亮晶晶的:“為什么這么說?我問的是不是有點多?這畢竟是你的私事。”
“其實也沒什么,”我深吸了口氣,那些壓在心里多年的話,像找到了出口似的,“這么多年,這些事堵在心里,身邊也沒個能說的人,憋著反而不舒服。”
林介之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說“我在聽”。
“最讓我心寒的是一件事,”我望著窗簾上晃動的樹影,聲音有點發飄,“他前幾年,不到半年時間,被人騙了將近四十萬。可你知道嗎?從我記事起到他們離婚,他給我花的錢,加起來可能都沒十萬。家里的開銷,除了我上學的學費,他一分都沒多掏過,全是我媽撐著。后來他們離婚,我媽手里沒多少積蓄,還背著貸款帶我過……他能給一個陌生人那么多錢,卻對我這么吝嗇,你說這是為什么?”
“這也太離譜了……”林介之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自己的親兒子不管,反倒給外人那么多?”
“我也想不通,”我嘆了口氣,轉頭問他,“那你呢?你爸媽對你怎么樣?”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我以為他不想回答了,才聽見他緩緩開口:“小時候他們總忙著做生意,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家里就我和姐姐。那時候覺得,有姐姐陪著也挺好的。”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后來我爸公司破產了,我還傻乎乎地想,這下他總該有空陪我們了吧?結果他天天喝酒,喝醉了就打人,我和我姐都躲不過,每次都是姐姐把我拽到身后護著我,自己替我挨著。”
“直到上高中住校,才算躲開了,見不著面,反而清凈點。”他的聲音里帶了點自嘲,“高二下半年,我媽突然從國外回來,跟我爸離了婚。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他破產前,我媽就發現他出軌了。那時候她沒證據,他也沒做多出格的事,又怕離婚了我和姐姐受委屈,就一個人在國外悄悄轉移資產。等他公司徹底垮了,她才跟我姐說,讓姐姐好好護著我,她暫時回不來……我那時候才明白,為什么他破產那么大的事,我媽都沒露面,原來她一直在為我們鋪路。”
我望著他側臉的輪廓在昏暗中起伏,忽然瞥見一滴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沒入他鬢角的發間,像一粒被夜色藏起的星子。那瞬間我僵了一下,手在被子里蜷了蜷,從小到大我都不是會說軟話的人,安慰人這種事,比解一道最難的數學題還讓我無措。
總覺得每個人心里的苦都是密封的罐頭,沒親身擰開過,誰也說不清里面是酸是澀。我張了張嘴,想勸他“別難過”,又覺得這三個字輕得像羽毛,根本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緒;想說“我懂”,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我哪里懂呢?那些我沒經歷過的夜晚,沒扛過的重量,憑什么輕飄飄說一句“懂”?
空氣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他的呼吸帶著點微不可聞的顫抖。我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把一只手伸出自己的被子,指尖先碰到他的被角,布料帶著點微涼的溫度。我試探著把整只手搭上去,掌心貼著被子,能隱約感覺到他身體的輪廓。沒敢用力,就這么虛虛地搭著,像在說“我在這兒,但不打擾你”。
他好像愣了一下,呼吸的節奏頓了半拍,卻沒動。我保持著這個姿勢,眼皮漸漸沉下來,迷迷糊糊間感覺他那邊的被子輕輕動了動,似乎往我這邊靠了半寸。后來就這么睡著了,夜里好像聽見他翻了個身,我的手滑下去一點,又被他無意識地往回帶了帶。天快亮時醒了一瞬,發現手還搭在他被子上,他的呼吸已經平穩了,像雨后終于歸巢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