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清冷,涼氣不斷的涌入鼻腔,讓人精神一振。
眼淚和鼻涕在面頰上流淌而帶來的溫熱感也會轉瞬逝去,被寒意取而代之。
孩子和家長相擁而泣的百日誓師已經(jīng)結束了,高一高二的同學們也都搬著椅子回到了教室,準備去食堂吃午飯。
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
環(huán)顧四周,食堂的人越來越少,家長們陸續(xù)離開學校。
“我們先回去了啊。”施然媽媽說,她看著施然,一臉憂慮,“好好學啊哈,最后一百天了,為自己拼一把。”
“啥都別想,最后這一百天了,考完就解放了啊,”爸爸也說。
施然笑了,點頭答應。
解下手上的紅繩,離開食堂,上樓,推開宿舍門,順手帶上。脫下校服大衣和外套,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他感覺自己的眼眶里是兩顆冰珠。
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來,他很慶幸,即使到了高三,自己的室友們也都仍然注意著個人衛(wèi)生,而且天氣依舊冷著,宿舍里不僅沒有可疑孜然味和捂悶發(fā)酵的酸臭味,還有點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這在男生宿舍是很少見的。
他靜靜地看著上鋪的床板上學長的涂鴉,神游天外,想著高考之后要去干嘛。
門把手轉動,有人回來了。但兩個人都默契的保持安靜,直到第三個人回來,才挑起話頭。
“真特么快,百日誓師了都”
“是。”
“我還記得報到那天呢。”
門又響了,時羅回來了。
“我c”時羅一挑眉毛“我剛回來就看到三個大老爺們在這感時神傷。”
“不進門別擋道。”
剩下的兩個人也陸續(xù)回來。
隨著午休鈴響,人也到齊了。
大爺過來查宿,打開門,探頭進來,笑呵呵問了一句:“人都齊了嗎?”
“齊了!”七個人異口同聲,“大爺再見。”
“誒,誒。”
有人起身去上廁所,然后稀稀拉拉聊了幾句,直到時羅拉上窗簾,困意襲來,宿舍里歸于安靜。施然找到耳塞戴上,沒一會就睡著了,直到起床號響起。
整整三年,這聲音還是令人心煩氣躁,怪不得叫起床號呢。
眼睛有些脹,好在中午也不是很暖和,起了床疊完被子差不多也就精神了。
施然早早的就到了教室,他打算收拾一下教室里的東西。
大衣剛剛疊完,坐下沒一會,程興也到了。
“喲呵~”施然一樂,“來這么早?”
“呀!你來這么早?”程興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她的頭發(fā)順滑蓬松,淡淡的香氣飄進了施然鼻子里。
“洗頭了?”施然問
“大前天洗了,然后今天洗一次。”程興眨眨眼。
她好像揣來了什么東西,畢竟女生來宿舍的路上會經(jīng)過超市,誰知道她又買了什么。
果然,程興從兜里掏出了一些包著塑封膜的小玩意,噼里啪啦的扔在凳子上,然后連著凳子上的書一起端到桌面上來。
施然偏頭看了一眼,決定不去思考她到底又買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接著收拾自己的。
程興疊完衣服坐下,拿出一個藍色的小本子在施然眼前晃了晃。
“這是什么?一個本?”施然抬頭,他一開始被晃的沒太看清。
“嗯。”
施然從程興手里拿過那個本子,打量一番,他看著程興問:“我拆了啊?”
程興偏頭看了施然一眼,抿起嘴,笑出了酒窩,“拆唄。”
施然翻開本子看看,每隔幾頁就有一個硬質頁來分隔,感覺花里胡哨的還容易壞,似乎不太適合隨身攜帶當記背本。
“還挺好看的,你拿這本干嘛要?”他問。
“嗯……我想寫點東西”程興從施然手中拿回本在手中翻看。
“寫……”施然說,“寫啥?”
“額……”程興拿出筆,思考了一會,“你先收拾你的。”
“哦。”施然無奈笑笑,低頭接著收拾,聽著身邊程興刷刷刷的寫著什么。
沙沙的聲音停了一陣。
“寫完了?”施然問。
“嗯,沒有。”程興聲音悶悶的回答,低著頭似乎在回憶著什么,筆頓了頓,然后接著寫。
施然把書桌整理好,開始擺弄倆人桌子中間掛著的筆袋。突然,程興的手搭在了施然的手腕上,然后本子“啪嗒”一下被扔到了施然桌子上。
由于另一只手被程興抓著,施然只好把本放在桌子上,只用右手來翻。
上面用典型的高中生字體寫著兩句話。
“你不讀我的文字,不看我的表演,不在乎我的榮耀,你只是愛我,不理會我靈魂的出口——《生死遺言》”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杜甫”
“就寫兩句?”施然問。
“本來就想寫一句的,但是覺得第一句寫的不好,所以我又寫了一句。”程興仍然在笑,她抓著施然的手腕,手指在一個小小的棱狀物上摩挲——那是一道橫貫手腕的疤痕。
“破字……”施然不自在的轉了轉手腕,瞥了程興一眼,然后突然覺得手腕一緊。
程興壞笑一聲,抻起施然的胳膊,另一只手伸進胳膊內(nèi)側,隔著衣服挑了一塊軟乎肉,狠狠的一擰,“你說什么?”
“嘶……哈!疼疼疼疼疼!”施然倒吸一口冷氣,趕緊改口,“好字,好字行了吧……你丫松手!”
差點掉一塊肉,他想。
施然抬頭看向程興,對方也看著他,笑的很張揚,呲著一口小白牙,像在示威。那雙眼睛眼睛像火炬一樣閃爍,燦爛而耀眼,像附有魔力一般攝人心魄,就像兩年前那個下午一樣。
……
那是一個沒有太陽的下午,整個世界都安安靜靜的,只有沙沙的雨聲,叫人心情很舒暢。天氣清爽濕潤。
下雨天的下午很暗,到處都是潮濕的泥土的氣息和雨水的味道。
程興也不餓,索性就不吃飯了。
而晚飯時間如果不吃晚飯的話,還是很適合用來閑逛。程興想遛遛彎,看看可不可以碰到認識的人。
那時剛剛分完科。
從四樓東走到四樓西下樓,三樓西溜達到三樓東,下到二樓,二樓的東側都是辦公室,沒什么有意思的,于是很快就到了二樓西。只感覺學長學姐的精神狀態(tài)還真是超前,拍照都用jojo立的……于是二層也很快遛完了,下到一樓。
一樓的地磚反潮,蒙上一層霧,本就見不到光的一樓顯得更加陰冷,感覺那些鋪了許多年的大理石正向外滲著寒氣,涼快的不得了。
秋天的意味更濃了。
拎著一本死活看不下去的破哲學書,向樓東走去,然后在廁所門口不由得頓住了。不得不說,程興的鼻子從小就非常好使,好使到如果不是有些崗位有物種限制,她絕對有自信能在警隊里混個一官半職。
程興輕輕抽了抽鼻子,她在滯在公共衛(wèi)生間的特有的味道上分辨出了別的:一種腥甜的鐵銹味直沖嗓子眼,帶著陣陣溫熱感。
“誰來大姨媽了?量這么大?”程興想,她不禁替那個不知道是學姐還是同級的女生難受了一下。
但已經(jīng)走過了廁所,味道反而更加濃郁了,那股味道沖的程興心里毛躁躁的不安。嗓子眼里一陣翻涌,有點干嘔。
程興向兩邊偏偏頭看了一眼,環(huán)顧四周,瞥見了一個靠在旮旯里的人影,在一排箱子的盡頭,獨自發(fā)呆,但是是個男生。
“體育生這會還在訓練吧?他受傷了么?”程興搖搖頭,覺得這件事情和自己無關。而且這里味道實在是不太好聞,她想趕快離開。她頓了頓腳步,決定往回走,然后上樓,回班去看看。于是程興轉身往回走,余光里有一道銀亮的反光刺入眼睛——那是一個有著斑駁花紋的東西。
程興愣住了,大腦飛速運轉,那個形狀和花紋實在是太熟悉了,那是她爸作為一個冷兵器愛好者的心頭好,和被營銷號吹上天的鋼材——大馬士革鋼。
她當做無事發(fā)生,向前走去。
那個地方攝像頭是照不到的,她想。走到看不到那個旮旯的地方,環(huán)顧了四周的攝像頭,程興把書換到右手,緊緊掐住書的封面,在腿上敲了一下,書脊撞擊的痛感傳來,她覺得應該夠硬。
心里有些發(fā)怵,程興感覺自己的小腿就像是塞進了一個燃油發(fā)動機一樣不斷的振動抽搐。
自個殺至于搞這么大排場嗎哥,她想,真是個少爺,究竟是哪班的富二代又受不了家里的壓力要去異世界啊。
別是個神經(jīng)病,反倒捅我一下子,那可就虧大了。程興覺得那少爺手里的東西把自己捅個對穿絕對綽綽有余。
希望他還沒死。
屏住呼吸,折返回去。
那個男生就坐在地上,看了她一眼,沒理她。他的右手拿著一柄獵刀:帶著漂亮的像鳥羽一樣的散射狀花紋,沿著刀身的起脊一直蔓延;刀柄是暗色的,應該是實木:;刀格是銀色的金屬和有著珍珠光澤的鑲嵌物,應該是貝類或者是珍珠,柄頭也是同樣的設計;血槽再到身上勾勒出一條亮眼的銀線,讓這把刀看著又猙獰霸氣了幾分。
刀很漂亮。
但似乎刀主人的狀態(tài)就不是很漂亮了:那個男生看著奄奄一息,眼睛空空洞洞的,胸口起伏,左手的手腕一片猩紅,已經(jīng)浸濕了袖口。與其說是坐,倒不如說他是癱在那里的。
那雙空洞的眼睛就那樣死死盯著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