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宋覺夏去接林靜下班,一起去吃飯。
“覺夏。“林靜從診室出來,聲音有些疲憊,“有人想見我們。“
宋覺夏抬頭,看見一個陌生男人站在母親身后。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停滯了。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身形修長,眉眼清俊,微微下垂的眼尾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沉靜。
太像了。
不是一模一樣,而是那種微妙的神似——像是沈檐聲的影子被揉碎了,又在這個人身上重新拼湊起來。
“您好。“男人微微頷首,聲音低沉,“我是陳予。“
林靜的手輕輕搭在宋覺夏肩上:“他是……檐聲角膜的受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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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咖啡廳,雨聲淅瀝。
陳予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她們面前:“這是手術后,他們交給我的,沈先生留給我的信。“
宋覺夏盯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致未來的你」。
她手指發抖,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紙條:
「希望你能替我,多看看這個世界。」
——是沈檐聲的字。
宋覺夏的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了墨跡。
陳予安靜地看著她,目光溫和。他的眼睛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眼尾的弧度幾乎和沈檐聲一模一樣。
“手術后,我的視力恢復得很好。“他輕聲說。
“我能看到。“
“什么?“
“陽光的顏色。“他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以前我分不清,但現在,我能看到很細微的差別——像金色,又帶點橘紅,很溫暖。“
回家后,宋覺夏用鑰匙打開了沈檐聲的書桌抽屜。
里面放著一本厚厚的相冊,和一封信。
相冊里全是他們的照片,從她四歲到十七歲,每一張背面都寫著日期和一句話。
最后一頁夾著一張醫學院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宋覺夏的名字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太陽。
信很短:
「覺夏,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的眼睛找到了新主人。
別難過,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看著你長大。
——記得按時吃飯,別熬夜。
哥」
宋覺夏抱著相冊,哭得像個孩子。
窗外,夕陽西沉,金色的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溫柔地籠罩著她。
——像是一個未完的擁抱。
一年又一年,轉瞬即逝。
宋覺夏蹲在沈檐聲墓前,用袖子擦去照片上的灰塵。
“哥,陳予又來了。“她對著冰冷的石碑自言自語,“他總學你說話的樣子,煩死了。“
風吹過墓碑旁的蒲公英,白色絨毛四散飄飛。
身后傳來腳步聲,陳予抱著一束白色馬蹄蓮,安靜地站在不遠處。
“我不是來打擾你的。“他把花放在墓前,“只是想告訴他……“
他頓了頓,陽光落在他眼里,泛起溫柔的光:
“他的眼睛,看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
宋覺夏的眼淚終于砸下來。她看著陳予轉身離去的背影,恍惚間,那個身影和記憶里的沈檐聲重疊又分離。
大學畢業那年冬天,宋覺夏收到陳予的短信:
「我要去美國進修了。臨走前,能幫我拍張照嗎?——想讓他看看雪。」
她站在醫學院的臘梅樹下,舉起手機。取景框里,陳予微笑著,眼睛在雪光中明亮如星。
按下快門的瞬間,一片雪花落在鏡頭前,模糊了畫面。
宋覺夏看著照片里朦朧的身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沈檐聲在雪地里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晚安。“
——不是再見。
——因為他從未真正離開。
宋覺夏把醫學院的畢業證書復印件燒給沈檐聲,火光照亮墓碑上他永遠年輕的照片。
“哥,我畢業了,“她輕聲說,“還有……“
風突然變大,吹散了未盡的尾音。
——她終究沒能說出口,那句「我愛你」。
我們明明相愛,卻永遠停留在「兄妹」的稱謂里,以為我們未來還有好多好多時間。但就像兩條永遠接近卻不相交的線,在漫長的時光里,又只剩下一個人,在回憶中走完一生。
很多年后,宋覺夏的女兒指著墓碑上的照片問:“”這個叔叔是誰?”
她摸著冰涼的墓碑輕聲答:“是媽媽的哥哥。”
夕陽把母女倆的影子拉得很長,
長到能觸到照片里那個微笑的少年。
此去經年,他仍是青春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