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哥特式城堡的長廊中詭譎地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成扭曲的怪物。黎九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鉆石項鏈，冰冷的觸感讓她想起母親墜樓那晚，碎玻璃在月光下閃爍的寒光。而現在，眼前的小女孩——如果那還能稱之為“女孩”的話——正一寸寸碎裂，齒輪從她精致的蕾絲裙擺中滾落，在地毯上敲出清脆的金屬聲響。

“咔嗒、咔嗒……”

齒輪最終停止轉動，像被掐斷呼吸的蝴蝶。

甬道深處吹來裹挾著霉味的風，混著紅酒的醇香與某種難以名狀的腐朽。墻面上懸掛的鹿首標本突然轉動眼珠，玻璃眼球反射出機械的冷光。黎九盯著地上那顆仍在蠕動的“心臟“——銀色的納米蟲正從機械心室涌出，貪婪地啃噬著地毯上暗紅色的織線，留下焦黑的痕跡，像被火焰舔舐過的羊皮紙。

“別碰。”白夜的聲音輕得像手術刀劃開皮膚時的第一道血線。她蹲下身，金絲眼鏡反射著壁爐跳動的火光，指尖捏起一枚齒輪，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神經毒素……濃度是畫框殘留物的十倍。”

封燼的呼吸聲幾乎微不可聞，但黎九能感覺到他貼近時帶來的溫度差。陶瓷匕首的刀柄抵在她的后腰，帶著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壓迫感。這個總把“別拖累我“掛在嘴邊的男人，此刻正用身體為她擋住右側走廊的死角。

“你父親，”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在戰壕里傳遞情報，“有沒有提過‘E系列’？”

黎九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深處的畫面如毒蛇般竄出——十二歲那年，她撬開父親書房里那個刻著“E”字徽記的青銅保險箱。月光透過彩繪玻璃，將注射器里的銀色液體照得如同液態汞，而照片上母親抱著的嬰兒，機械眼球的接縫處滲出暗紅......

“沒有。”她撒謊時總會不自覺地轉動手腕上的鉆石手鏈，但這次，金屬卡扣咬進了她的皮肉。疼痛讓她想起繼兄剪斷剎車線時，說的也是這句話。

莫比烏斯突然跪倒在地。他沾滿紅酒的手指深深插入地毯，在暗紅色的羊毛上劃出一道道質數序列。壁爐的火光隨著他急促的呢喃扭曲變形，在墻面上投下不斷分裂的幾何陰影。

“不是消化道……”他的卷發被冷汗黏在額前，眼鏡鏈叮當作響，“是釀酒廠……我們在發酵罐里……”

仿佛回應他的囈語，墻面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這一次，黎九確定那是血——濃稠的、帶著鐵銹味的鮮血，順著壁畫《酒神祭》的鎏金畫框蜿蜒而下，將畫中狂歡的人群染成猙獰的猩紅。

“砰！”

鴉青的虛擬屏幕在空氣中炸開數十個警告窗口，紅光將他脖頸處的電路板紋身映得如同灼燒的烙印。

“系統在重組記憶區塊！”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幾乎揮出殘影，降噪耳機滑落到頸間，露出耳后一道新鮮的傷口，“那些尸體……是數據載體！”

黎九猛地抬頭。天花板上倒吊的尸體正像蠟燭般融化，皮膚剝落后露出里面精密排列的記憶晶片。她頸間的鉆石項鏈突然發燙，六邊形切面自動重組，將一束全息影像投射到血泊中——

七歲生日宴會的場景。父親為她戴上項鏈時，西裝袖口沾著實驗室特有的福爾馬林味。而餐桌對面，穿蕾絲裙的小女孩正用機械手指攪拌紅茶。當小女孩抬頭露出與黎九相同的臉時，茶杯里的液體變成了血。

“甜點時間還沒結束哦。”

輕柔的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所有燭臺同時傾斜，熔化的蠟油在地面凝聚成搖搖晃晃的人形。它們咧開嘴，每張蠟臉上都浮現出黎九母親臨死前的微笑。

白夜的手術刀劃出一道寒光，將最近的蠟人攔腰斬斷。銀色納米蟲從斷面噴涌而出，在空中組成一行閃爍的字：

“找到爸爸了嗎？”

封燼的匕首突然刺向黎九的咽喉——卻在最后一毫米轉向，擊飛了一支襲向她頸動脈的銀餐叉。叉柄的粉色絲帶與小女孩裙擺同款，尖端淬著的神經毒素正腐蝕地毯。

“下次，“他將染血的刀刃在褲腿上擦了擦，灰眼睛冷得像凍原上的星，“撒謊前先控制脈搏。“他甩出的懷表精準落在莫比烏斯掌心，表盤玻璃反射出走廊盡頭——整面墻的肖像畫正在融化，畫中貴族們紛紛轉頭，機械關節發出“咔咔“聲響。

“走！“鴉青拽起咳血的莫比烏斯，黑客眼鏡顯示城堡三維地圖正在扭曲。白夜突然將手術刀擲向吊燈，墜落的燭臺引燃窗簾，火光照亮了她唇邊近乎癲狂的笑意：“燃燒能破壞納米蟲的傳導性。“

黎九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暗門的銅把手，整面墻的掛毯突然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絲絨織物下滲出粘稠的液體，順著她的手腕爬行，像某種貪婪的寄生蟲。

封燼的匕首斬斷那些“血管”的瞬間，暗門自動滑開，一股濃郁的肉香混雜著腐爛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

門后是一間狹長的餐廳。

燭臺在長桌上投下搖曳的光影，銀質餐具反射著冰冷的光。餐桌中央擺著一本燙金封面的菜單，封面上燙印著溫徹斯特公爵的家徽——纏繞著荊棘的銀質餐叉，叉尖滴血。

黎九的胃部猛地抽搐。

白夜已經走上前，指尖輕輕翻開菜單。她的金絲眼鏡映出第一頁的內容，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開胃菜：嫩烤小羊排。”她念道，聲音平靜得可怕，“佐以迷迭香與……1998年產的紅酒。”

莫比烏斯突然推開鴉青，踉蹌著撲到桌前。他的手指顫抖著劃過那行字跡，紅酒漬在他的指尖下暈開，像干涸的血。

“1998年……”他低語，“這不是年份……是編號。”

黎九的視線落在菜單的邊角。那里有一行幾乎被擦除的小字：

“食材來源：第1998號實驗體，性別：女，年齡：6歲。”

她的喉嚨發緊，耳邊仿佛響起小女孩的笑聲。

封燼已經翻到下一頁。

“主菜：紅酒燉牛肉。”他冷聲讀出，手指在銀質餐刀上收緊，“‘精選上等肉塊，慢火燉煮至酥爛’……”

鴉青的虛擬屏幕突然彈出，他快速調出一份數據流，臉色驟變。

“這不是牛肉。”他的聲音沙啞，“這是人體大腿肌肉的基因序列……系統在玩文字游戲。”

白夜的手指已經翻到甜點部分。

“‘奶油慕斯’。”她輕聲念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配料表寫著……‘新鮮采集的骨髓與脂肪組織，混合乳脂與蜂蜜’。”

莫比烏斯的指尖停在菜單最后一頁。

那里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一群貴族圍坐在長桌旁，微笑著舉起酒杯。而餐桌中央的銀盤上，躺著一個昏迷的小女孩，她的手腕被切開，鮮血正緩緩流入醒酒器。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

“晚宴記錄：第47次品嘗會，滿意度92%，建議下次增加神經鎮靜劑用量，避免食材過度掙扎。”

黎九的鉆石項鏈突然發燙，燙得她幾乎叫出聲。項鏈的吊墜自動翻轉，露出背面刻著的一行小字——

“你也是食材之一，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