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靠著墻,嘴角微微一勾。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終于忍不住開口。
她知道他的沉默總是帶著試探。
“……”
他依舊不語,只是垂下眼,盯著地板上的影子。
他這副模樣,讓她怎么猜?
池晚換了話題,語氣刻意放得平穩。
“我得去外面一趟,兩天才能回來?!?/p>
她轉過身,開始扣大衣的紐扣。
“但寧寧后天要出院,你能不能拜托個人,幫我去接她一下?”
南潯倚在門邊,聞言挑了挑眉。
他忽然笑出聲,聲音低低的。
“池晚,現在學會先傷人再哄人了?”
他頓了頓,目光直直盯著她:“這招用得挺熟啊?!?/p>
“她好歹現在喊你一聲爸爸?!?/p>
池晚看著他,語氣軟了些。
“南潯,寧寧真的很黏你,也很信任你?!?/p>
她知道他在意寧寧。
南潯像是被說動了。
他沉默片刻,終于轉身走到飲水機前,拿起一次性紙杯,緩緩按下出水鍵。
溫水流入杯中。
“去哪兒要兩天?”
“高過河。”
他倒水的動作忽然停住。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得可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松開手,抬起眼。
“行?!?/p>
高過河是池晚過去五年待過的地方。
山間小屋,清晨霧氣,還有那條蜿蜒曲折的石子路。
那里有她最深的回憶,也有她最不愿觸碰的傷痕。
這次回去,是為了幫鄰居陶琳打離婚官司。
陶琳比她小兩歲,卻早已被婚姻磨得面目全非。
池晚了解她的處境,也明白那種被暴力束縛的恐懼。
當她見到陶琳伸出來接她的手時,心猛地一緊。
那雙手,瘦削蒼白,手腕處有明顯的淤青。
新傷疊著舊傷,看得人發慌。
她倒抽一口氣,聲音微微發顫:“他又打你了?”
“嗯?!?/p>
陶琳輕聲應了一句。
“但這回我聽你電話里的建議,留了證據,臉上的傷,是因為他逼我辭職,我不肯,他就動手了……”
池晚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哥哥剛走那陣子的情景。
她記得那時自己還在讀高中。
家里斷了收入,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
是陶琳,硬是從自己本就不寬裕的生活費里省下錢來,一口飯一口飯地省給她吃。
冬天冷得手都凍裂了,她卻把唯一的厚外套借給了池晚穿。
那些日子,陶琳像姐姐,也像母親。
這份恩情,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哪怕如今陶琳掏不出律師費。
哪怕她自己剛結束一樁棘手的案子,她也非回來不可。
“姐,你別這么說。這才多久?你不但拿到了家暴證據,還找到了穩定工作,這說明你既聰明又堅強。你知道有多少人連邁出第一步都不敢嗎?你做到了,你已經贏了?!?/p>
陶琳紅了眼眶,睫毛微微顫動。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抖。
“池晚,這次我一定要離,孩子我也一定要爭到。我不想他再在那個充滿酒氣和暴力的家里長大。哪怕再苦再累,我也要拼一把。”
“我幫你。”
“不管需要什么證據,什么流程,我都陪你走到底。胡龍要是敢?;樱揖妥屗诜ㄍド弦痪湓挾颊f不出來。”
陶琳拉起她的手。
她低聲說:“坐了一下午車,累了吧?看你臉色都不太好。我先送你去住的賓館。就是……你哥那房子,被霸占了,鑰匙也不給,還揚言誰來就報警……唉,不說他了,提起來就心煩?!?/p>
池晚點點頭,沒有多言,默默跟著她往前走。
夜風微涼,吹動路旁的梧桐樹葉。
她低著頭,沒留意墻角那男人。
那人眼神陰沉,嘴角微微抽動。
片刻后,那人掏出手機。
【她們回來了,剛從法院出來。陶琳今天贏了,但事情沒完。池晚也回來了,看著挺硬氣……你得想辦法,不能讓她攪局?!?/p>
……
開庭時間定在第二天下午。
旁聽席上人不多。
這是最后一次上訴,陶琳準備得很充分。
她穿著洗得發白但整潔的襯衫,站在原告席上。
她當庭拿出丈夫胡龍酗酒、施暴的證據。
醫院的診斷書、報警記錄、鄰居的證詞。
還有手機里存下的那些顫抖著拍下的視頻。
證據一條接一條展示出來。
胡龍坐在被告席上,起初還想要狡辯。
可隨著證據不斷呈現,他臉上的橫肉一點點僵住。
最終低下了頭,一句話都辯不了。
他的律師也只能攤手,無奈地搖頭。
庭審結束,法官當庭宣布基本確定能判離。
孩子還小,才四歲。
而男方行為不穩定,有酗酒和暴力史,撫養權理應歸女方。
唯一不確定的是,胡龍名下的財產本就不多。
撫養費可能不會給足,執行起來也有難度。
池晚把情況一條條說給陶琳聽。
“法院傾向判離,撫養權大概率歸你。但胡龍要是耍賴,不給錢,咱們還得申請強制執行。不過別擔心,我認識執行庭的人,可以幫你盯著。”
陶琳卻已經很滿足,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眼角還帶著淚光。
“我自己也能養孩子,沒關系。我在廠里每個月有三千多,再加上做點手工活,夠用了。只要孩子在我身邊,我就有勁兒往前走。”
兩人去飯館吃飯,點了幾個家常菜,還特意開了兩瓶啤酒。
陶琳一高興,喝了不少,臉頰泛紅,話也多了起來。
她談起孩子,談起以后想開個小店,說起曾經的夢想。
池晚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嘴角微揚。
飯后,池晚送她回家。
夜已深,路燈昏黃。
安頓好陶琳,確認她安全進屋后,池晚才轉身離開。
返回時已是深夜。
小鎮街道上冷冷清清,幾乎沒人。
風吹過巷口,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飛走。
路邊的小店早都關了門,只有零星幾家夜攤還亮著燈。
旅店樓下停著一輛邁巴赫。
不光扎眼,那車還莫名眼熟。
池晚腳步一頓,眉頭微蹙。
這輛車,上個月在她所在城市的律所樓下出現過一次。
當時她還以為是哪位客戶來的。
可它怎么會出現在這?
池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車。
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
下一秒,一道黑影驟然撲近。
伴隨著一股濃烈的酒氣沖入鼻腔。
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從背后伸出,將她狠狠按在墻壁上。
她的后腦勺重重撞上墻面。
一陣劇痛瞬間炸開。
她本能地想要呼救。
可只來得及發出半聲“啊”,喉嚨就被死死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