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城門解除封鎖后的第三日,西市的喧囂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林薇正在醫館里整理藥材,忽然聽見街上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不良人的呼喝聲。她走到門口,正看見小李騎著馬疾馳而過,手里高舉著一面令牌,令牌上的“不良人府”四個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春桃,你看!”林薇指著小李的背影,“好像有大事發生!”
春桃踮著腳張望:“是不是抓到王軒了?”
話音未落,就見張凌帶著一隊不良人策馬而來,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在醫館門口勒住馬韁,翻身下馬時,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眼底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抓到了。”張凌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顯然是連日奔波所致,“王軒在城外的悅來客棧被擒,正押往不良人府。”
林薇的心猛地一松,連日來的擔憂仿佛瞬間煙消云散:“太好了!”她轉身回屋,“我去拿藥箱,跟你一起去。”
“不用急。”張凌攔住她,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他跑不了。你先歇歇,晚點我再告訴你詳情。”
林薇看著他眼底的血絲,點了點頭:“你也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張凌笑了笑,翻身上馬,帶著不良人向不良人府疾馳而去。林薇站在醫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忽然覺得空蕩蕩的——這些天忙著查案,竟沒注意到自己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
不良人府內,王軒被押在堂下,月白錦袍沾滿了塵土,發髻散亂,早已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他看見張凌走進來,渾身一顫,竟嚇得癱坐在地上。
“王軒,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說?”張凌坐在公案后,目光如炬,“蓮兒是不是你殺的?”
王軒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旁邊的不良人踹了他一腳:“帥尉問你話呢!快說!”
“是……是我殺的。”王軒終于崩潰大哭,“但我也是被逼的!是我爹娘逼我的!”
原來,王軒與蓮兒相戀后,曾多次向父母提出要為她贖身,卻遭到王家強烈反對。王員外甚至以斷絕父子關系相逼,還請來吏部侍郎施壓,說若是王軒執意要娶一個青樓女子,不僅王家的名聲會掃地,連吏部侍郎的女兒也不會嫁給他。
“我爹說,要么殺了蓮兒,要么就永遠別回王家。”王軒哭得撕心裂肺,“我……我一時糊涂,就聽信了我娘的話,給蓮兒的棗泥糕里下了氰化物……”
張凌的眉頭越皺越緊:“所以偽造勒痕、買通哈桑、讓書童做替身,都是你娘的主意?”
“是。”王軒點頭,“我娘說,只要做得天衣無縫,就能嫁禍給別人,讓我脫罪。她還說,等風頭過了,就送我去江南避避,過幾年再回來……”
“你就沒想過蓮兒對你的情意?”張凌的聲音冰冷,“她為了你,寧愿放棄自由,你卻親手殺了她!”
王軒的哭聲更大了,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張凌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樣子,忽然覺得一陣惡心——這個懦弱的男人,不僅殺害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還把責任推給父母,簡直不配為人。
“帶下去。”張凌揮了揮手,“按律定罪。”
不良人們將王軒押了下去,堂內只剩下張凌和小李。小李看著公案上的卷宗,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王家也脫不了干系。”張凌的聲音低沉,“派人監視王員外府,不許任何人離開!”
“是!”小李領命而去。
張凌坐在公案后,看著蓮兒的卷宗,忽然覺得一陣疲憊。這場跨越數周的追查,終于畫上了句號,卻沒有絲毫喜悅——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逝去,一個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支離破碎,這一切,都源于權貴的自私與殘忍。
傍晚時分,張凌再次來到醫館。林薇正在燈下看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怎么樣了?”
張凌在她對面坐下,將王軒的供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林薇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惋惜。
“真是太可憐了。”林薇放下書,“蓮兒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深愛的人,竟然會親手殺了她。”
“這就是現實。”張凌的聲音有些沉重,“在長安,權勢和利益永遠排在感情前面。”他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京兆尹讓人來傳話,說要表彰你。”
“表彰我?”林薇愣住。
“是。”張凌點頭,“你的醫術幫了大忙,尤其是解剖和毒物鑒定,讓案情水落石出。京兆尹說,要上奏朝廷,正式認可你的醫術,還會給你頒發牌匾。”
林薇的心里涌上一陣暖流。來到長安這么久,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醫術,生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如今得到官方認可,意味著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行醫,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謝謝你。”林薇看著張凌,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你支持我解剖,恐怕真相永遠都不會大白。”
“是你自己有本事。”張凌笑了笑,“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他頓了頓,忽然開口,“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薇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
夜幕下的長安城,比白日里多了幾分溫柔。西市的燈籠已經點亮,映得街道一片通紅。小販們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歌女的吟唱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熱鬧非凡的畫卷。
張凌和林薇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卻絲毫沒有尷尬。月光透過燈籠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兩條相依相伴的藤蔓。
走到一處僻靜的巷口,張凌忽然停下腳步:“其實,我也是孤兒。”
林薇愣住了,轉頭看著他。月光下,他眉骨的疤痕顯得格外清晰,眼神里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脆弱。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張凌的聲音低沉,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里的日子很苦,每天都要干活,還經常被欺負。后來孤兒院著火,我僥幸逃了出來,就成了流浪兒。”
林薇靜靜地聽著,心里忽然涌起一陣心疼。她從未想過,這個總是堅強果敢的男人,竟然有著如此坎坷的身世。
“十五歲那年,我被不良人招募,成了一名小卒。”張凌繼續說,“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也不要過那種任人欺凌的日子。這些年,我拼了命地辦案,從一個小卒做到帥尉,靠的就是兩個字——拼命。”
林薇看著他緊握的拳頭,忽然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張凌的身體一僵,轉過頭,撞進她溫柔的眼眸里。
“我也不是長安人。”林薇輕聲說,“我的家鄉,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里沒有長安城這么繁華,卻有著不一樣的風景。”她頓了頓,沒有說出穿越的秘密,“那里的人們,不用為了權勢和利益互相殘殺,大家都很善良,很幸福。”
張凌看著她向往的眼神,忽然覺得,這個總是冷靜理智的女子,心里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你的家鄉。”
林薇笑了笑:“或許吧。”她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但能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遇到張凌,或許也是一種幸運。
兩人繼續往前走,巷口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更長。張凌忽然開口:“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林薇轉過頭,看著他認真的眼神,點了點頭:“好。”
回到醫館時,已是深夜。春桃早已睡熟,院子里的兔子燈還亮著,暖黃的光暈在地上投下朦朧的影子。張凌站在門口,看著林薇:“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林薇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張凌。”
張凌停下腳步,轉過頭:“嗯?”
“謝謝你。”林薇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真誠,“不僅是為了蓮兒的案子,還有……”她頓了頓,“還有一直以來的照顧。”
張凌的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我說過,我罩著你。”
看著張凌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林薇的心里忽然覺得暖暖的。這些天的查案經歷,讓她和張凌之間的默契越來越深,仿佛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她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覺,已經不僅僅是感激了。
回到里間,林薇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自己的倒影,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她想起張凌講述身世時的樣子,想起他說“我罩著你”時的堅定,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亮了桌上的檢測報告。林薇拿起報告,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她依然能清晰地想起和張凌一起查案的點點滴滴——在荒地勘查時的專注,在不良人府分析案情時的默契,在西市追查線索時的緊張……這些記憶,都像是一顆顆珍珠,串聯起她在長安的日子。
她知道,蓮兒的案子雖然結束了,但她和張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一早,京兆尹就派人送來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妙手回春”四個大字,還帶著朝廷的印章。林薇將牌匾掛在醫館門口,引來不少百姓圍觀,大家紛紛稱贊她醫術高明,一時間,醫館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張凌也來了,站在人群外,看著被眾人圍住的林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小李湊到他身邊:“帥尉,林姑娘現在可是長安的名人了。”
張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傍晚時分,人群漸漸散去。林薇送走最后一個病人,轉身看見張凌還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個食盒。
“忙完了?”張凌走進來,將食盒放在桌上,“給你帶了些吃的。”
打開食盒,里面是幾樣精致的小菜,還有一碗蓮子羹。林薇看著蓮子羹,忽然想起了蓮兒,心里一陣唏噓。
“嘗嘗吧。”張凌遞給她一雙筷子,“王員外府已經查封了,王夫人也被抓了,算是給蓮兒一個交代了。”
林薇點點頭,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蓮子羹,甜而不膩,帶著淡淡的清香。“很好吃。”
“喜歡就好。”張凌看著她,“以后,我經常給你帶。”
林薇的臉頰微微發燙,低下頭繼續吃飯,心里卻像喝了蜜一樣甜。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醫館里彌漫著藥香和飯菜的香氣,混合成一種溫馨的氣息。林薇知道,無論未來還有多少風雨,只要身邊有這個男人,她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長安城的風,漸漸變得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