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載光陰,彈指即過。
邊陲小鎮“落風鎮”,是個三不管的混亂之地,這里魚龍混雜,既有走投無路的散修,也有躲避追殺的通緝犯,空氣中常年彌漫著烈酒、血腥和劣質丹藥混合的氣味。
鎮東頭的一間破落酒館里,一個身著灰布衣裙的女子正坐在角落喝酒。她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平平,皮膚是常年日曬雨淋的蠟黃色,唯有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偶爾抬眼時,會閃過一絲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銳利。
她叫阿鳶,是鎮上的一個獨行客,沒人知道她從哪里來,只知道她身手不錯,偶爾會接一些護送商隊或者獵殺妖獸的活計,沉默寡言,出手卻異常狠辣。
“阿鳶,聽說了嗎?下個月,墨至尊要在凌霄城舉辦壽宴,據說要廣邀天下修士,連神髓境的老祖都要親自到場呢!”鄰桌的兩個漢子喝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地議論著。
被稱為阿鳶的女子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杯沿的水漬在她指尖凝結成細小的冰粒,又瞬間融化。
墨至尊。
六十年來,這個名字如同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那場血色婚典。墨塵淵并沒有在清霄宗覆滅后停下腳步,他用清霄宗的秘寶和無數修士的性命修煉邪術,修為一日千里,短短十年就突破了化凡境,三十年前踏入知我境,如今已是神髓境后期的大能,離神游者只有一步之遙,被世人尊稱為“墨至尊”,風光無限。
而那些當年參與屠殺清霄宗的黑袍邪修,也都成了墨塵淵麾下的得力干將,個個身居高位,享受著無上榮光。
“哼,什么至尊,我看就是個偽君子。”另一個漢子壓低聲音,“我前幾年在南邊歷練,聽說他當年是靠著謀害自己的道侶和岳家才崛起的,手段陰狠得很。”
“噓!你不要命了!”同伴慌忙捂住他的嘴,“這種話要是被墨至尊的人聽到,咱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嚇得不敢再說話,匆匆結了賬就離開了。
酒館里只剩下阿鳶一人。她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酒液入喉,帶著辛辣的灼燒感,卻壓不住胸口那顆黑色心臟的悸動。
六十年來,她從煉體境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重修。因為換心契的緣故,她的修煉速度遠不如從前,每提升一個小境界都要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而且每次動用力量,識海里的黑影都會吞噬她一部分神魂,若不是有凌清月的神魂碎片在一旁守護,她恐怕早已淪為沒有意識的怪物。
即便如此,六十年過去,她也才剛剛踏入元嬰境中期。這個境界,在墨塵淵和那些邪修面前,如同螻蟻。
“姐姐,別心急。”識海里傳來凌清月的聲音,她的魂體比六十年前更加虛幻,幾乎快要看不清輪廓,“我們還有時間。”
凌清鳶沒有回應。她知道清月在擔心什么,換心契的反噬越來越強,清月的神魂碎片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她必須加快速度。
這六十年來,她一邊修煉,一邊暗中調查當年的真相。她發現,墨塵淵的背后似乎還有更大的勢力,那些黑袍邪修修煉的血魂術,與千年前被鎮壓的血魔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清霄宗被滅門,不僅僅是因為墨塵淵的貪婪,更因為宗門世代守護的一件東西——足以威脅到血魔殿的秘寶。
“清月,幫我看看。”凌清鳶閉上眼,識海里的靈力涌動。
凌清月的魂影在她識海中盤旋一周,輕聲道:“還是老樣子,神魂損耗越來越快了,最多還能撐五年。”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擔憂,“姐姐,要不我們……”
“不行。”凌清鳶打斷她,“五年時間,足夠了。”
她站起身,將一枚劣質的斂息丹塞進嘴里,壓下體內那股陰冷的氣息。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布衣裙,從懷中摸出一張泛黃的地圖,地圖上用朱砂圈出了一個地點——凌霄城。
墨塵淵的壽宴,是她最好的機會。
這六十年來,她一直隱姓埋名,就是為了等待一個能接近墨塵淵的機會。如今,機會來了。
她走出酒館,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夕陽的余暉將落風鎮染成一片血色。她抬頭望向西方,凌霄城的方向,隱隱有流光閃爍,那是各方修士趕往賀壽的景象。
“墨塵淵,”她低聲呢喃,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紅芒,“六十年了,我回來了。”
胸口的黑色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一股強大的力量順著血液流遍全身,她的瞳孔深處,似乎有無數冤魂在嘶吼。
她邁開腳步,融入落風鎮的夜色中。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血色。
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似平凡的女子,曾是名動天下的天驕。
更沒有人知道,一場席卷九天十地的復仇風暴,即將從這個邊陲小鎮開始,悄然醞釀。而那身早已被鮮血浸透的紅妝,終將以另一種姿態,染上仇敵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