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大三。
陳迦南拿到去法國交換的名額,一年。
臨走前夜,他約林羨在后海。
酒吧駐唱在唱《南山南》,聲音沙啞。
林羨遲到了四十分鐘,帶著沈硯。
沈硯解釋:“她胃疼,我給她買了藥,耽誤了點時間?!?/p>
陳迦南把機票推到林羨面前:“一年,很快就過去?!?/p>
林羨沒碰機票,只問:“非去不可嗎?”
“嗯,”他指關節泛白,“航院只有一個名額?!?/p>
沈硯在旁邊插話:“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陳迦南抬眼,第一次直視沈硯:“用得著你?”
空氣像被瞬間抽空。
林羨拽沈硯袖子:“你先回去?!?/p>
沈硯走后,林羨低頭喝果汁,半晌才說:“陳迦南,我們別再互相耽誤了吧?!?/p>
他冷笑:“耽誤?我耽誤你什么了?”
“很多,”她聲音輕得像嘆氣,“比如,讓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走?!?/p>
法國,圖盧茲。
陳迦南在空客實習,每天睡四小時。
他給林羨寫郵件,每周一封,從不間斷。
前三個月,林羨回得勤,后來漸漸只剩“嗯”“哦”。
2017年2月,林羨突然發來一封長信:
【迦南,沈硯跟我表白了。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
我發現,我需要人的時候,你總不在。
也許我們真該停一停?!?/p>
那天,陳迦南在實驗室加班到凌晨,讀到這行字時,手一抖,焊槍燙穿了電路板。
他回了一行字:
【好,那就停。】
——從此,再無回音。
——
2018年,BJ,畢業。
林羨保研本校,沈硯進投行。
陳迦南留在法國,簽三年合約。
朋友圈里,沈硯曬了和林羨的合照:
【配圖:她穿碩士服,他替她撥穗】
陳迦南點了個贊,然后拉黑了她。
2019年10月,巴黎圣母院失火。
陳迦南在新聞里看見塔尖倒塌,突然心慌。
他連夜飛回BJ,落地那天,林羨發朋友圈:
【配圖:無名指上的戒指】
【文字:Yes,Ido.】
他站在T3航站樓,手里還攥著從戴高樂機場買的埃菲爾鑰匙扣。
——終究沒送出去。
——
2020年,疫情。
陳迦南回國,被隔離14天。
隔離酒店在順義,窗戶對著一片荒地。
他刷微博,看見沈硯轉發慈善晚宴,林羨挽著他手臂,穿墨綠絲絨長裙。
評論區一水兒“郎才女貌”。
他注冊小號,在下面留言:
“早生貴子?!?/p>
發完,把手機扔進馬桶,抽水聲蓋過了哽咽。
2021年,陳迦南創業做無人機,融資到B輪。
投資人攢局,請了幾個媒體。
飯局上,他看見林羨——她成了文化記者,剛好來做專訪。
兩人隔著旋轉餐桌,像隔著一條銀河。
投資人起哄:“喲,林大記者,跟我們陳總校友啊?”
林羨舉杯,沖他笑:“不僅是校友,還是債主?!?/p>
陳迦南挑眉:“我欠你什么?”
“青海湖啊,”她晃了晃杯子,“某人欠我七年零四個月?!?/p>
酒過三巡,她起身去洗手間。
陳迦南跟出去,在走廊盡頭拽住她手腕:“林羨,你幸福嗎?”
她沒回頭:“陳先生,您越界了?!?/p>
他松開手,掌心一空。
——
2025年9月20日,BJ柏悅酒店。
陳迦南收到請柬時,正在試飛基地。
信封里夾著一張手寫卡片:
“迦南,如果你來,我會很開心。
——林羨”
他把卡片放進錢包夾層,和十年前那張“志愿撞車就絕交”的紙條疊在一起。
婚禮前夜,新郎沈硯約他在酒吧。
沈硯喝得半醉:“老陳,我追她追了十二年,從高中到現在?!?/p>
陳迦南晃著杯子:“恭喜,修成正果。”
沈硯忽然壓低聲音:“其實我知道,她答應我那天,是因為你把她拉黑了?!?/p>
陳迦南僵住。
沈硯苦笑:“我不介意——能贏就行。”
走出酒吧,陳迦南在ATM機前吐了,銀行卡余額700萬,卻買不起一句“回頭”。
婚禮當天,他來得最早。
簽到處,他寫下名字,筆跡比投標文件上任何一次都工整。
林羨在化妝間,穿白紗,背對著門。
他敲門,她轉身,兩人隔著鏡子對視。
“怎么不叫我?”她聲音有點顫。
“叫了,怕你跑?!?/p>
她從抽屜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是那支限量版鋼筆,筆夾斷了,用膠帶纏了幾圈。
“我一直帶在身邊,”她輕聲說,“但好像,用不上了?!?/p>
陳迦南喉結滾動:“林羨,最后一次——跟我走嗎?”
她看著他,眼淚把睫毛粘成一縷一縷:“迦南,我懷孕了。”
空氣像被抽空。
半晌,他退后一步,彎腰,像謝幕的演員:“恭喜?!?/p>
儀式開始。
主持人說:“現在,請新娘的……特別嘉賓,上臺致辭?!?/p>
陳迦南走上臺,接過話筒。
他看向林羨,她手指緊緊攥著捧花,指節發白。
“各位來賓,”他聲音沙啞,“我和新娘認識十二年,比新郎還久一點?!?/p>
臺下哄笑。
“十二年里,我錯過了她的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穿高跟鞋,第一次拿獎學金,第一次……決定嫁給別人?!?/p>
笑聲停了。
“今天,我想送她一份遲到的新婚禮物。”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機票——圖盧茲往返,時間是2017年2月14日,從未使用。
“當年我買了兩張,想帶她去看薰衣草,結果只去了一個人。”
他把機票撕成兩半,揚向空中。
“現在,我把另一半也撕了——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紙屑落在紅毯上,像一場遲到的雪。
林羨的眼淚砸在捧花上,洇濕了白色玫瑰。
——
婚禮結束,陳迦南最后一個離開。
酒店門口,婚車排成長龍。
沈硯把林羨抱進頭車,她裙擺太長,拖在車門邊。
車啟動前,她忽然搖下車窗,沖他喊:
“陳迦南——”
他站在原地,像被定住。
“那年青海湖,我買了兩張票!”
風吹散她的聲音,車隊尾燈消失在夜色里。
陳迦南蹲下身,把臉埋進掌心。
——原來他們都在原地等過對方,只是時間從不等人。
半年后。
陳迦南在云南支教,拍了一張洱海的照片發朋友圈。
配文:青海湖太遠,這里也不錯。
夜里,他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孩子出生了,叫沈念?!?/p>
他回:
【好名字?!?/p>
短信再無下文。
2027年,洱海邊的民宿。
陳迦南在吧臺調酒,墻上掛著一架無人機殘骸。
游客問他:“老板,這飛機怎么壞的?”
他笑笑:“撞鳥了?!?/p>
——其實是撞進了她的婚禮。
夜深,他打烊,獨自坐在露臺。
手機響起推送,是林羨的公眾號更新:
【標題:嘉賓】
【配圖:一張撕成兩半的舊機票】
【文字:
“謝謝你做我的嘉賓。
余生不必再見,
但祝你——
長命百歲,孤獨終老?!薄?/p>
他仰頭,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洱海的風吹過,像那年青海湖的風,帶著咸澀的濕意。
他終于承認:
有些人,錯過就是一生。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