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察覺不對,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數顯屏。
一秒,兩秒。
紅色的燈光再次亮起。
99.7。
晏明蹭地站了起來,和另一位醫療哨兵以極快的手速將一整盒的抑制劑都推進云刃的身體。
其余哨兵也震驚到失語,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從來沒有一個SSS級的哨兵會在完全狂化之后,降低狂化值。
就算是最高級的向導也不可能做到。
其實就算是他們做得到,誰會主動碰觸已經近乎野獸的哨兵身體呢?
他們只會覺得惡心。
平時他們就覺得哨兵的靠近是令人作嘔,罪不容誅的。
何況安撫哨兵的等級越高,向導經歷的精神力沖擊越痛苦。
所以越是高級的哨兵,如果沒有特別關愛他們的向導,狂化之后只有死路一條。
晏明跟所有人的想法一樣,這種不可思議的奇跡突然發生,絕對不能放棄任何救治的機會。
他來不及思考,第一反應就是動用手里所有的軍用最高級的抑制劑。
一只就足夠令哨兵痛不欲生的精神剝離藥劑。
足足十六只,全部推進去。
他只有賭,賭云刃能挺過來,賭這些藥劑能力挽狂瀾將他救回來。
當所有淡藍色的液體在管體中消失,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數顯屏。
可是。
奇跡卻沒有再次發生。
晏明迅速檢查著所有檢測數值,淡藍色的光幕在他的褐色眼瞳中不斷變幻。
他仔細看過幾次,都沒有任何發現。
僅僅0.3。
確實也不能說明狂化士兵在好轉。
如此微小的變量。
甚至都算不上一個明確的數據指征。
他垂下了目光,掩住眼底的失望,余光留意到一角鵝黃色。
他目光一轉,看到正在角落里倚著墻角閉著眼的林若可。
她的衣服應該本來是一身鵝黃色的長裙,但是因為被灼燒過,幾乎看不到原本的顏色。
只在不多的幾處還保留著原本明快的鵝黃色。
那殘破的裙角被室內的氣流帶起,飄了兩下,又緩緩落下。
晏明的腦海突然閃過到一些可能性。
他立刻調出來數據檢測的整個波動值。
按照他所想的對比了三遍。
果然,他的眼睛一亮。
整個狂化值的不穩定波動是在這位向導坐在角落之后發生的。
也就是在此期間,這位向導很可能實施過安撫的手段。
所以才會有那0.3的變化。
可是他一直就在兩米開外,盡管他的注意力全程沒有放在向導身上。
但是在他的異常敏銳的感官足夠捕捉所有她的動作。
這位向導并沒有碰觸過云刃。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時而有些悵然地望著籠子里的云刃。
除此之外,并沒有做任何動作。
此刻林若可正閉目休息,晏明望著她安然的神態,逐漸心頭泛起一絲波瀾。
她不覺得狂化的哨兵惡心嗎?
從他四歲分化成為哨兵以后,跟別的哨兵一樣,只會遵循本能去依靠信任向導。
但是當六歲的他想投入向導的懷里尋求安全感,卻被向導用細細的繩索倒吊起來。
當八歲的他因為第一次精神侵蝕而求到了向導跟前,反而被嫌棄是一只“畜生”。
當十歲的他,每天面臨一次全面的抽打,毫無尊嚴的被向導綁在大門口的柱子上。
有一次他被打的太狠,奄奄一息,向導嫌棄他死了會招致晦氣,就命人把他被當垃圾扔在了路邊。
幸好他活下來了,并且因為出色的能力最終考進軍校。
結果他在危險區拼死九年,終于得到授銜的當天,被一個向導選中。
但是他提出反對,就被剝奪所有榮譽,直接派送到最危險的DX13區。
他對于向導這個群體已經沒有任何正面的看法了。
危險區,可比向導的身邊舒服多了。
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任何身為人的尊嚴。
對向導的厭惡,在內心再次強烈地刺痛著他的神經。
他斂起眼神,不再看林若可。
但是困惑卻無法揮去。
向導安撫哨兵,不論是何種程度,都需要肢體碰觸。
哪怕只是日常的平常安撫,牽手,擁抱,親吻乃至更親密的舉動,都是安撫的必要條件。
晏明眉頭微蹙,眼底泛過一絲不解。
儀器上的數值和時間軸的比對,印證著他的猜想。
可她全程沒有碰到云刃。
這與他掌握的精神力安撫知識體系相違背。
難道,向導安撫必須有肢體安撫這件事,是假的?
他搖搖頭,把腦子里這點不切實際的想法否定。
自從整個星際環境極其惡劣變化,被變異種瘋狂侵占。
人類衍生成為哨兵,向導,普通人三種體系,距今已經有六百多年。
足足六百多年的詳盡記錄,從未出現過隔空安撫的實例。
可是眼前這0.3的變化,卻無從解釋。
遠超人體能承受的抑制劑都超量注入,也不見任何起色。
他看著數顯屏的紅色數字,沉默了好一會。
就算是現在星際在冊的最高向導,想要轉化百分百狂化的SSS級哨兵,也需要深度鏈接。
這位向導小姐,向導素濃度并不高。
不像高級向導那種張揚濃郁的向導素。
更偏向是A級以下的向導濃度。
會不會哪里錯了?
或者說他目前得到的驗證不過是一個巧合?
“叮”的一聲,林若可身子一動,她衣角上的配件跟金屬墻面發出輕擊聲。
下一秒,她就茫然地睜開了眼。
水霧蒙蒙的雙眸從迷茫到清明,黑曜石一般的眼瞳中清澈映出他的身影。
晏明的眼瞳不可控地跳了一下。
腦子還沒徹底緩過來的林若可,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當她的目光緩緩從晏明轉到了籠子方向,瞬間一個激靈,警惕起來。
云刃此刻狀態已經大不一樣,跟之前迷迷糊糊的狀態不同,他徹底清醒了。
那雙泛著寒光的金色獸眸正鎖定著她。
森白的犬齒泛著冷光。
近乎殘忍的熒光蟄伏在他眼底,如果不是有籠子關著他,估計她現在已經被撕碎。
林若可心里咯噔一下,云刃是在怨恨自己?
是不是生氣自己擅自救他,讓他沒死成?
他就那么想死去,如此絕望嗎?
林若可心里不斷揪緊,他到底經歷過什么?
才會對活著,這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