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大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聽見溫白氏母子倆的腳步聲漸遠,應該是去開門了。
不知是誰來找,隨即,院子里傳來溫白氏壓著怒意的聲音:“大早上的就來給我家送晦氣!這什么破事兒啊!”
“噓噓,老嬸子,這哪叫晦氣啊,這叫福氣,孫大爺說了要出五兩銀子,五兩銀子你們家得賺多久?這就不錯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停頓了一會兒,我又聽到溫白氏開口了,語氣放軟,似是妥協,“我去問問。”
很快,溫白氏猶豫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苡諾。”
嗯?還有我的事兒?
“是謝大夫的學徒謝伊弟,也是你大嫂那邊的族人,他聽說你給老三縫了傷口。”
我起身打開門,“娘,你進來說吧。”
原來孫老爺的大兒子,在縣衙當差的孫大爺趕回來奔喪了,要提張寡婦去審問,孫家的人一直偷偷圍著張寡婦家,進去抓人時,就看到了兇案現場。
張寡婦不知何故死在家中,而且脖子被割斷了一大半,只剩半邊筋肉連著,血都流干了。
出了這么大事兒,孫大爺立馬讓人回去通稟縣令,派人下來查案。
但是張寡婦的尸身得收斂,這個村子的人都很信奉鬼神,覺得這種慘死的人一定會成厲鬼,都不愿意碰。
孫大爺也不想家鄉有隱患,就想找人處理,剛巧聽到謝大夫的學徒謝伊弟提了一句,今早我給溫老三縫了腿的事情。
于是孫大爺出錢,想請我去收拾張寡婦的尸身,把她的身體縫合一下。
我揉了揉鼻子,心里有點復雜,高興又不高興。
高興的是來活了。
不高興的是……做這種事真的很傷。
有時候會在網上看到一些人調侃,說做殯葬行業多賺錢,其實遠沒有那么多錢,當然比起普通打一份工,是要高一些,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啊。
做這行傷的不光是氣場,還有心境。
人總是看到同類的死亡,或者慘狀,以及親手縫合、整理遺容,難免會物傷其類。
長期都處在這種理智淡漠、壓抑沉悶、恐懼木然,還得自己努力調節的心態中,心都快老死了。
“苡諾,這事兒太邪乎,你一個小娘子,要不還是別去了。”溫白氏也有些害怕。
“我沒事,這多好的機會能賺點銀子。”
我在這里,異……異時代他鄉?人生地不熟,唯一熟悉的就是剛認識兩天的溫家人,現在還想不到回去的辦法,只能暫時跟他們一起生活,但是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要我離開呢,原主畢竟是從牙行買來的,還是得先謀一份生計才有安全感。
我拿出謝大夫送我的青囊,里面有一整套的針,還有一些小器具和線,真是太實用了。
謝伊弟聽說我要去,興奮地問了要準備什么東西,然后一溜煙就跑去報信了。
他跑了?!
這人怎么辦事的,難道讓我一個人走過去,我也不知道張寡婦家在哪兒啊。
身后傳來咳嗽聲,我回頭一看,溫瑰行正掙扎著要起身,眼看著差點摔到地上。
“你還是躺著吧,我給你揉揉筋肉,恢復快些。”我坐在床邊扶起他,捏著他的手腕時觸手所及的肌膚冰冰涼涼。
他的手臂比我的還要細瘦,能看出原先也是有肌肉的,但被這病耗去了,手指細長骨結清凈,青色的血管浮在蒼白的肌膚之下,就是手太冷了。
我想將他的手放入被窩里捂捂,他十分不樂意,突然抬手搭在我的肩上,想要自己撐起來。
“喂,你不能……”我忙伸手去扶他。
他不聽勸告想要起身,結果剛起來一半手就撐不住力,身體斜斜的朝我壓過來。
一聲悶響,我的后腦勺磕到床沿,差點被他給擠到地上去。
溫瑰行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嫌棄,他伏在我身上微微喘了喘,再度撐起了身子,他散掉的頭發滑下來撫在我臉上冰冰涼涼的。
正巧這時,呼啦一下,門簾被掀開,二嫂何氏端著早飯進來,看到榻上的情景,她嚇得叫了一聲。
“你、你們!老七你能起身了?!”她短暫的錯愕后驚訝道,“就算老七的身子好了,這大白天的,你們也不能……”
二嫂一臉難為情地跑出去。
哈?我看了看身上的人。
我為了撐住這病歪歪的身體,雙手緊緊地扶住了他的腰,想把他穩住扶回去,看在外人眼里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大概是因為二嫂的叫嚷聲,溫白氏匆匆跑了過來。
“我讓老二媳婦兒把早餐端來,她怎么……”
溫白氏止住話頭,目光在我和溫瑰行之間來回穿梭,而后突然一臉恍然大悟,“哦……”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悄聲問:“老七沒問題吧?”
“啊?”
“害羞什么,剛才娘讓你檢查一下老七……的身體,你是不是檢查了,老二媳婦打斷了你們的好事兒?娘一會兒說她去,進屋怎么能不敲門,真是!”
“這都沒有的事兒!我就是看他快摔了扶一下,二嫂自己看錯了!”
我絕不可能去檢查溫瑰行那方面有沒有問題!等他自己好點兒不就知道了!
我撐著手肘起身,一手攔著溫瑰行瘦弱的身子不讓他滾下床,溫白氏上前來幫忙將他扶了回去。
等溫白氏失落地離開后,我回頭去吃早飯,卻看見溫瑰行下了床。
“你能自己走路?那你剛才……”
“嗯,剛開始身體難免有些不適配……適應,慢慢會緩過來的。”
他在桌邊坐下,輕抿一口粥水,“一會兒我陪你去。”
呃,吃瓜要不要這么拼命啊。
“還是算了吧,我怕你倒在半路,我還得背著你。”
“你背我?”溫瑰行輕輕一笑,眉目溫潤,“行,我要是半道真走不動,你就架著我吧。”
架著?本來不想答應的,帶著這病秧子出門太麻煩,我也怕被人說閑話,但是……
我瞄了一眼他的身高,架著他的話,我的腦袋正好頂著他的左胸,可以聽一下他有沒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