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助力,少不了一份功德。”溫瑰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要這功德有何用。”我笑了笑,畢竟我不屬于這里。
“怎么沒用。”他輕笑道,“投胎都能去個好人家,下輩子別再遇人不淑了。”
等掀開蓋子時,已經有碎冰浮在缸中。
城隍廟周圍桂花飄香,我折了幾枝下來。
一點紅色糖漿,灑上桂花點綴,碗周圍用冰鎮著,風雅又精致。
我端給溫瑰行,“你嘗嘗看。”
他搖頭拒絕,“不餓。”
“吃東西也不一定是為了飽腹。”我輕揚下巴,“你看,這么好的月色,就該配一份桂花冰酪,蟾宮折桂,多好的意頭。”
他輕笑一聲接了過去,淺嘗一口,眉心微動。
“好吃吧。”我期待地看著他。
他點了頭卻又把碗遞給我,沒再吃第二口。
我懵了,“這……這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啊?”
我也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清香馨甜,冰涼爽口,沒問題啊。
溫瑰行對上我疑惑的眼神,沐浴在月色下,淡淡笑道,“口腹之欲也是欲,貪口沒有益處。”
他這么說讓我不由得聯想到之前崔去說的一些話,心中莫名有些煩悶。
我看著他,清冷的月光和窗檐的陰影在他身上相得益彰,讓人心生敬畏,不敢褻瀆。
“明天就要考試了。”我垂下眼眸,調羹在碗中胡亂撥著。
“天不亮我就要走,三日才能出來,這幾天你別亂跑。”
“我也就去義莊和這里兩頭跑。”
他點點頭,“這地界有陰差擔職,倒是沒大礙。”
“你考試……沒問題吧?”我試探道。
他輕笑一聲,微微側頭,挑眉一笑,“當然。”
眉眼間盡是自信和少年的意氣風發。
多年后我想起這個笑容,還是會感嘆。
彼時年少。
翌日,等我醒來時,溫瑰行早已出門了,院中只有剛送完人過來的崔去。
桶中的冰塊冒著寒氣,這么一大缸,應該是夠用了,就是送去義莊有些費勁。
路過那家書畫攤時,我瞥了一眼,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神仙畫像已經沒有掛在那里了。
“陳娘子,您還想著那幅畫呢,算了吧,七爺不會讓您掛的。”崔去忍不住笑出聲。
“知道了。”我瞪他一眼,催促他走快些。
我們到時,小徒弟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崔去招呼他過來一起幫忙推車。
義莊門口輪值的守衛看了我的腰牌,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我們進去。
巡夜的尸體已經出現了尸斑,這些暗紫紅色斑塊按照時間推算已經進入浸潤期。
崔去他們兩個把裝著冰塊的木桶放在桌下,絲絲縷縷的寒氣透了上來。
我微微推起巡夜的頭部,看他后頸,果然,昨天看到的紅點已經被尸斑遮住了。
空氣中有些許尸腐之氣,我查驗尸身的時候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張寡婦的尸身也是停了頭七之后,下葬不久就尸變了。
可這里不是黑河村,應該不會有事吧。
“不是已經查過一次了嗎?這種死的大兇之人,你怎么總來查看啊?你是女子,師父說會陰氣纏身的。”小徒弟干完活,走出屋子抱怨道。
“你要是嫌晦氣就先回去吧。”我倚在墻上休息。
“你不走嗎?不是已經把冰塊搬來了,還待在這做什么?”
“我想等一會兒看看冰塊融化的速度,看多久換一次比較好。”
“那你們自己在這呆著吧,我不陪你們在這耗著了。”小徒弟獨自走了。
我沒管他,他不在還更方便,省的察覺出什么不對勁去縣老爺那告狀,我還是隔一會兒就去看一下,紅點在溫度變化下有沒有什么不同。
反復好幾次后,崔去悄聲問:“您都檢查好幾次了,到底有什么問題?”
“現在不好說,我要觀察變化,等出去再……”
我話說到一半,外間門板突然發出艱澀的碰撞聲,我跟崔去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到,他跑去查看,門打不開了。
我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見鬼了,但回頭一看,那具尸身好好的躺在里間,也沒詐尸。
“小崽子開門,別玩了!”崔去用力拍門。
我覺得不對勁,拍了拍崔去的胳膊示意他停一下,“等等,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崔去皺起鼻子聞了聞,“這什么味道,又躁又臭,還有煙火氣。”
我也四處走動深呼吸,這股味道很難聞,但又很熟悉,不消片刻,我倆對視一眼,大驚失色。
“石油!”“猛火油!”
我和崔去同時驚呼道。
洧水,生于水際砂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
五代宋元之際猛火油得以在軍事上大量使用,甚至南越占城經常進貢的物品中,都有大量猛火油。
得水愈明,遇水越熾。
于北宋時,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命名石油。
崔去已經找到從墻角地縫處滲進來的洧水,“小娘娘快來看。”
義莊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我心一沉,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去找東西砸門,崔去跟我一起砸,可是屋外的鐵鏈聲打斷了我們的高聲呼救。
“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門外面明明是木栓啊,怎么變成鐵鏈了?”崔去詫異道。
“看來是有人不想我們出去。”我無奈地把手中的空桶隨手一扔。
“小娘娘,沒事的,這不是還有冰塊嗎。”崔去跑進里間把桌下其他裝著冰塊的木桶拖出來。
我提醒他:“可這個火不能用水。”
還好我身上帶著驗尸時覆面用的白布,用水沾濕后給了崔去一塊,“把口鼻捂住。”
崔去不甘心,用濕巾捂了口鼻后又繼續用身體撞門。
“我倒是不怕,就算死了我也是去交差,但我怕您傷著了,偏偏今天七爺進考場,偏偏就是今天遇著這事,算準了一樣。”
他說這話讓我想起七爺的工作邀約,忍不住笑道:“說不定我們還真能成同僚。”
“可別,我死了算殉職,您要是跟著死了,那我這就是失職了。”崔去驚得停了下來,“算了,生人喊不來,那就喊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