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將人扶上后座,自己也坐了上來。
崔令窈歪靠在車窗邊,看著外頭飛速倒退的霓虹燈,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十年。
她在大越待了十年。
清醒的時候不怎么想起的一切,如今醉了,反倒絲絲縷縷全部冒了出來。
等到車停下,陸沉去扶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滿臉的濕意。
他的妹妹,在悄無聲息的落淚。
這一年,崔令窈的變化很細微。
但陸沉還是感覺到了的,他甚至派人去查過。
一無所獲。
現(xiàn)在,看見偷偷落淚的女孩,他有些難受的蹙眉,“哪里不舒服?”
崔令窈沒有說話。
被他扶著下車,被冰涼的秋風(fēng)掃過面頰時,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吸了吸鼻子,“想爹娘了。”
那十年里,她嫁給謝晉白三年,其他七年時間,都在崔家,做爹娘的掌上明珠,做兄長疼愛的妹妹。
同家人感情極深。
如果不是惦念著雙腿殘疾的哥哥,她不會死的那樣干凈利落。
陸沉眸底閃過深思。
爹、娘。
這古老的稱呼,實在怪異。
尤其,崔令窈父母早就雙亡,從小在陸家長大。
無論是喊他爸媽,還是過世的父母,都不會是這樣的稱呼。
她……想的是哪個爹娘?
她,到底是怎么弄到那粒藥的?
陸沉有心想撬開這醉鬼的嘴,很快又忍住了。
他們感情從小就好。
這件事既然她不想說,自然有她不想說的道理。
不管她有什么秘密,到底去了哪里。
他都不該多問。
反正人已經(jīng)回來了,一切都過去了。
陸沉想的這樣好,崔令窈也是這樣想的。
哥哥的腿已經(jīng)完全好了,那個世界的記憶也在越來越淡去。
一切回歸正軌。
可往往事與愿違。
穩(wěn)定的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從大越回來的第三年,崔令窈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也出了問題。
先是手腳不聽使喚,吃飯吃著吃著,筷子握不住。
一個月內(nèi),腳扭到了三回,還跌了一跤。
很快,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肌肉無力。
在又一次跟陸沉吃飯,筷子沒握穩(wěn)后,被他強行拎去了醫(yī)院。
從里到外,做了個全身體檢。
檢查結(jié)果是一周后出來的。
漸凍癥。
是基因缺陷,家族遺傳病。
小概率遺傳的幾率,崔令窈中了。
陸家動用一切能量,幾乎將全球研究這個病的行業(yè)大拿全部請了過來。
光問診觀察,醫(yī)療團隊就用了小半年,慎之又慎出了一個治療方案。
毫無作用。
崔令窈身體發(fā)病很快,一年不到就已經(jīng)不能獨立行走。
躺在床上的變成了她自己。
陸沉成了那個心急如焚的人。
崔令窈身邊離不開人,也請了好幾個護工,二十四小時監(jiān)護,但他依舊不放心,連工作都搬到了病房里,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
他緊盯她的身體狀況,對她的病情了解的比她本人還清楚。
眼里的紅血絲越來越重,越來越深。
但崔令窈的身體還是摧枯拉朽般的往下倒。
毫無回旋的余地。
幾個醫(yī)生,給她判了死刑。
陸沉不肯接受,他讓所有人出去,走動床邊,赤紅著眼問她,“那個藥能不能救你,該怎么樣才能弄到,告訴哥哥。”
那樣的靈丹妙藥,已經(jīng)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盡一切給她弄來一粒。
崔令窈很理解他的心情,她唇動了動,擠出個笑,“沒有了,那東西是限量版的。”
肌肉萎縮,她連說話都有些不清。
但陸沉聽的清清楚楚。
他面如死灰,僵立良久,緩緩屈膝在床邊蹲下,臉埋進掌心,嗓音嗚咽,“我不信,一定有辦法的。”
……一定有辦法。
崔令窈想去拉他起來,可渾身沒有力氣,試著抬了抬手臂,無用后,她抿唇苦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間,腦海中響起熟悉的‘滋滋’電流聲。
【好久不見,宿主。】
崔令窈渾身一顫,“系統(tǒng)?”
【是我,】
系統(tǒng)聲音懨懨的,【抱歉,再次來打擾你,那個任務(wù)我判斷失誤,得麻煩你售后一……咦?】
似感知到什么,懨懨的電子音一下子拔高,【你這里似乎也不太妙呀。】
崔令窈:“……是很不妙。”
系統(tǒng)的突然出現(xiàn)。
讓她原本已經(jīng)絕望的心,生出了希望。
售、后…
一定是謝晉白那邊出了什么變故。
系統(tǒng)需要她。
所以,她還是有機會得到丹藥。
崔令窈面色微動。
她看著依舊蹲在床邊的陸沉,腦中跟系統(tǒng)對話:“如你所見,我生了很嚴重的病,危及生命,你要是晚一段時間過來,我可能就已經(jīng)死了。”
宿主差點沒了。
系統(tǒng)驚的斷流了下,才道:【本系統(tǒng)來了,你就死不了,有個新任務(wù),你要不要接一下?】
好干凈利落的對話,崔令窈心神大定,“是謝晉白怎么了嗎?我記得我是完成了任務(wù)的。”
【是完成了任務(wù),但這個任務(wù)一開始就錯了!】
系統(tǒng)正好滿腹怨念無處說,這會兒終于找到另外一個當事人,自然言無不盡。
當日崔令窈落水,謝晉白直接將人撈了起來,多一點時間都沒浪費,又是剝濕衣裳,又是輸入內(nèi)力暖她的身子,府醫(yī)來的也特別快。
但她還是死了。
簡直死的稀奇。
謝晉白一開始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她這樣輕易死去。
抱著她的尸首不肯撒手,連皇帝皇后都驚動了,也無濟于事。
還是被下屬一句‘王妃的死,或許另有原因,該為王妃報仇。’點醒,才結(jié)束了長達整個臘月的渾渾噩噩。
后面,謝晉白漸漸振作起來,著手去查幕后黑手,但翻來覆去都沒查出任何疑點。
彼時的系統(tǒng)沒怎么當回事。
它不通人類的感情,見他恢復(fù)正常,能吃能睡能上朝,就滿心期待的蹲守,等他找女人生崽崽。
哪知道謝晉白就是不找。
三年。
整整三年。
他不找女人的。
系統(tǒng)的聲音疑惑極了。
【數(shù)據(jù)研究顯示,你們?nèi)俗迥凶樱说饺畾q屬于血氣方剛的精壯年期,只要身體正常,取向正常,根本離不開女人,他到底是為什么?】